央拉倒是反的，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对诉说自己的打牌史很感兴趣。

苏瑶低头看着书，她只觉得吵闹。

但因为对方就是个唠叨的性格也不好说。

说了许久，对面的腕表突然抽出一本：“央拉，你考研啊。”

是一本《考研词汇闪过》

央拉点头，“对，我一定要去川美的视觉传达设计。”

“本科怎么不去？”

央拉翻了个白眼，说自己考本科时成绩不好。

考研只用考政.治、英语和专业知识，比高考难度要低多了。

巴桑不好评价这些：“加油。”

希望能上吧。

但他好奇：“所以你挣外快是为了上你们专业的集训班吗？”

“不是，”央拉说，“我阿爸阿妈对我读书很舍得，我大三过完就要去重庆集训了。”

现在才大二呢，不着急。

话说起来，她们考艺术的可费钱了，除了专业课，网课就要两万多。

他点点头，感慨：“你们现在好喜欢考研。”

他们以前没这么多人考研。

“你们以前不考研吗？”央拉问。

巴桑轻轻摇头。

他们以前哪里考研啊，他都是一几年开头读的大学，当时是金融危机后的一次复兴，钱流的到处都是，大家都浮躁得很。

一进大学，找兼职的找兼职，找外快的找外快。

也有那种搞好本专业挣钱的。

巴桑最想去的是数学系，但内高生基本上选不了热门的专业。

能选的基本上只有医疗和师范专业。

他当时是，太想挣钱，斟酌着选了一个冷门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也是幸好，因为那一年太冷了，所以指标才会给来自偏远地区的学生。

谁知十年时间风水流转。

计算机最热门，数学反倒是没那么热了，但所幸是报上了。

他本还想着先进去转专业，结果一进去就被浮华迷了眼睛。

学校太好了，这里的学生哪怕在校内是个大废物也能出去备受尊敬地挣钱。

做家教、好公司实习都会想着你，还没毕业面试官已经冲到了宿舍里。

以前工作就这么好找。

现在工作就难找，应届生风气都是考公考编，再也不是一心想往大城市扎根觉得明天会更好了。

苏瑶偷偷擡眼瞥了几眼。

巴桑见她有兴趣又说，“其实大学生也算是知识分子了，考研的话，我觉得还没有彻底利用你的身份优势。”

他混得好，央拉当然会问他什么是身份优势。

巴桑：“你是无知少女，你知道吗？”

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

央拉几乎全占。

“我不想进体.制内。”央拉马上驳斥，“我想出去！”

他们这些少数民族大学生。

基本上都是走出去读四五年，回区内考公务员的路线，不打工，在家里过得体体面面的，因为说真的区内的生活节奏过得很慢。

很适合不愿意过快节奏的年轻人。

那没事了。他遗憾了一秒，“那按你喜欢的方式走吧。”

年轻人都喜欢自由自在。

在巴桑大学的时候，他也是，江飞逸说了好几次他这个身份当兵很好，上来的会很快。某位来自同民族同学校的高.官长辈，也多次劝他步入官.场。

而他那时一心只想着钱。

巴桑低眸片刻，思绪被拉回大学：“其实上大学还蛮有意思的。”

特别是边疆和内陆的文化碰撞。

“我的大学室友，”他说，“人都挺好的，所以我在毕业的时候挂了一个白色哈达在门上祝福他们，结果他们醒来，说我在赐白绫要他们吊死。”

央拉就没机会接触过了，她好奇：“还有什么事呢？”

他回忆：“也没什么了。正所谓通天地人之谓才，那我们的大学同学个个都是通才，智商高、情商也高，相处起来春风如沐，特别好。”

巴桑觉得自己的读书运、贵人运特别好，每一步人生重大节点都有贵人相助。

进这一个好的大学也比较轻松。

好大学是与人拉开一大截差距的平台，并不是学习会如何，而是资源会天差地别。

周围同学师长就不说了，来学校的只会是大师讲座。

招聘会也是大厂，体.制内来的是好单位，不过时过境迁现在都是边疆和村里的单位跑学校招人。

出校门又有功成名就的学长学姐，肯拉一把就省很多事了。

央拉暂时还不懂，她哀嚎别的：“我也想出去，你们出去玩还不带我。”

她也想去京市，想去云深，想去外面玩。

巴桑随口祝福了一句。

但思来想去，实在看不过眼：“假如说，你考研考上了之后，要毕业了，你思考过你要做什么吗？”

央拉摇头嘟囔说不清楚。

他点头，不好深说了，因为这些年轻人都不喜欢别人替自己规划未来。

只能委婉点她，“……那你要提前想好你未来要干什么，而且，好的工作机会可以放在深造学业之前。”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都是藏语，央拉好像在问他工作之类的事情。

巴桑就聊自己的职业规划。

他小时候还想着当数学老师，因为区内一直重复自己缺老师，就想着尽一份微薄之力。央拉听着，问他为什么变成投资人了？

难不成是，被外面的繁华世界眯了眼睛。

他笑，莫名带着些恨意：“我就想看看钱有多难挣。”

说完苏瑶擡起头。

她瘪瘪嘴，他们总是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说了句他们吵死了。

紧接着，巴桑就飞快地把语言切了回来，说汉语，顺便把话题也换了一个，因为说得忘记了，老板是忌讳和员工谈钱的。

马上把话题切到对方的规划上了，并且祝福她成功。

苏瑶继续闷头看着书。

很快，这张桌子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了。

男人到了高原终于安下心，仰头闭目养神，睡得昏昏沉沉。苏瑶看完了一章后现代主义设计后，终于憋不住，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苏瑶先是书本一阖：“央拉你会汉语吧？”

书本第一页就是签名。

“当然啦，”央拉说，“要不然我怎么考学校啊？”

苏瑶冷笑，“你们不是藏汉挑一种学吗？”

“怎么可能？”央拉觉得惊奇，“谁和你说的，我们都要学的，藏汉文都要考。”

苏瑶咬牙切齿地把巴桑多吉告诉她的话都说了一遍。

央拉马上同仇敌忾。

因为这些话好多都是用来诓骗她的，因为在他们的高考里，藏文和汉语五五比例折分除以二，考民族学校汉语分低些，考普通好大学汉语必须好。

还不止西藏自治区，区外如甘肃甘南、四川川西等自治州好像也要参加藏文考试。

这都骗她，肯定更多被骗的：

“……你在京市过得不好吗？”

苏瑶委屈地摇头，“一点也不好。”

“可怜，”央拉叹气，“但你失忆了，他应该不会让你过得很差的。”

这是她根据这些日子观察得出的结论。

苏瑶却一下生了气：“才不是呢。”

他对她可差劲了。

央拉有点想不出来，“比如呢？”

苏瑶超级委曲：“他对我超级差，我吃不好，穿不好，睡也不睡好。”补充，“他还每次用那双不知道杀了几头牦牛的手捏我。”

糙的要死。还摸她的头，捏她的脸，提她的手腕。

央拉沉默一会儿。

别的她不清楚。但她知道一个：“吃是你自己不想吃吧？”

央拉又不是瞎子，这些天她看在眼里。

虽然苏瑶再说物质多不好，但无论失忆前失忆后，都远远超出央拉的生活水平一大截了。

而巴桑每次都把最好地挑给她。

她无法带入。

苏瑶便换了种说法，她把从京市发生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央拉的重点一下跑偏：“醉氧？好玩吗，我从来没醉过我也想醉。”苏瑶更气，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发生的事情。

可她又不觉得能去云深抓人恐怖，现在是信息社会。

央拉只能说：“他好像就是要抓着你，没办法。”

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

抓着然后好好照顾，本身诡异，唯二知道实情的人还啥都忘记了。

她就更不知道了。

苏瑶倒不介意起这个了，他说过留她在身边有原因。

这可能是属于他们之前的私人恩怨。

但是央拉以为她说这个呢。两个人，一个城门楼子，一个胯骨轴子聊了半天，鸡同鸭讲，根本没有讲到核心的要点。

喜欢别人顺着哄着的苏大小姐把两个人都记恨上了。

她恨恨道，“痴线。”

央拉不懂，“瑶瑶你说什么呀？”

原来听不懂。那苏瑶放心了。

“央拉班培，我港你系叉烧。”她哼气，“明明系巴桑多吉哈我，你都唔同我讲话，我连你一齐闹。我以后都唔中意你。”

还有这一个不哄着她的。

男人眼上覆着一层黑罩，仰面，露出刀削般的下颌线。

苏瑶都不知道戴这个有意义吗？

他再多晒一个度，都快和眼罩一个颜色了。

“至于你黑佬，”黑佬刚好又是乞丐的意思，她噗嗤一笑，“我将你发配非洲种薯仔。”

讨厌死了。

苏瑶原本不敢讨厌他，但一想想他居然还隐瞒她的身份害得她自卑那么久。

去死。她干脆在桌底下踹了对方一脚。

男人似乎闷哼了一声。

苏瑶吓了一跳，她连忙趴在桌子上装睡，不想看他。

那头动静了一声。

又好像没听到声音了，苏瑶一下起来，她才不要睡。

结果一起来，就见黑色眼罩落在桌子上。

“苏瑶，”她赶紧趴下，但声音却能轻松钻进来，带着些许惺忪。“你真系趣致，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