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魏凯宁心不在焉地答,蹙眉。“那男的是在客栈里射箭的那个吗?”
“是我,”巴桑回。他又晃了晃手中的饭盒,似笑非笑,“等会儿再闲聊吧,先给苏瑶吃饭呢。”
苏瑶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但这盒饭硬生生变成了堵人嘴的利刺。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块了,”魏凯宁反问,“这不对吧,苏瑶你没和我说清楚啊。”
巴桑倒很好心解释:“没在一起,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魏凯宁还想说,但他旁边的男人拦着他不让说了。
提了几句,窃窃私语,大意说的你们之前就有合同说清楚的。
周遭的人倒是听不懂,苏瑶却听懂了,这难道是方言吗?但这种鸟语在她耳朵里仿佛母语。
还没听完,男人抱得人走了。引得央拉阵阵惊呼。
走向门外时,苏瑶还想扭头看上几眼,那只粗糙的手却发觉似的渐渐靠近了她雪白的脖颈,好似威胁人别往后瞧。
但细细一看,又成了一种幻想。
这种在意感仿佛是一种情绪强行塞到了一个容器里,不幸的是,苏瑶是那个容器。
她闻着一股极淡的檀香味,心中委曲,这些东西都不曾属于她。
苏瑶只是一个承载着苏大小姐的容器。
一出门,苏瑶被放了下来,所有的关注消失殆尽,只余下疼痛的身体。
巴桑张口责怪:“怎么那男的连张凳子都不给你,就让一直你站着。”
苏瑶心里也不痛快:“我也要坐下来了啊。”
他讽笑,“那不是央拉让你坐的吗,别乱移别人的功劳。”
“我坐着很累的好嘛,”她恼怒地阴阳怪气,“还不是多亏了某人给我的锻炼。”
巴桑一噎,给她搬了一个深色系的藤椅放桌上。
他仰头,示意她把饭放在藤椅上,这样就可以只用弯腰吃了。
苏瑶照做了,她打开了饭盒,还热乎着,蒸气退散后是青菜、水豆腐和一条清蒸鱼。
都是喜欢的清淡口味。
她若是还想得起什么,就知道在川西弄条正常的鱼多难,因为这边有一些人实行水葬,人死了就丢河里,鱼在他们眼里就是吃腐烂的肉长大的。
苏瑶从小就中意吃这种烂肉,也喜欢那种烂人。
巴桑坐在另一张藤椅上,等她吃的差不多,才不经意地开口:“那个男的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苏瑶还大口吃着饭,看来是真的饿了。
他说了句小心噎着,才继续问了一遍,她才道:“没有,就是随便问了问。”
巴桑点了点下巴:“具体什么?”
命令般的语气。苏瑶不爽几秒,但对方的潜台词倒是挺急切的。她眼珠一转,没好气道:“就是问问未婚妻为什么跑这里来了而已。”
原来已经知道了是未婚妻。
巴桑低眸转了转珠子,默不作声地又收了回去。
谁知苏瑶站着凝视几秒,猜测:“你爱她?”
坐着的人像被定住了,分秒后,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犹如潭水波澜般眯起来。
他低笑不止,时不时见白牙璀璨:“有点意思。”
苏瑶心中微微失望,看来不是。她本以为对方的行为是爱大小姐的,那么她也有资格借着这张脸完成很多事情。
结果不是。
他又问,“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苏瑶难掩失望:“随便问问而已。”
本来她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还正在想着这些阴暗的一角,坐在下方的男人先道:“不去四姑娘山了。”
夹着豆腐的手本还动着,倏地一愣。
她反问:“你说什么?”
“不去四姑娘山了。”巴桑重复,“我们先去治病,然后再去冈仁波齐。”
虽然一直安慰自己转山的灵魂是一个人。
但他同时清晰的知道,这个苏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先看看医生在这一个月内有没有办法让她想起来,然后再待着忏悔的记忆去冈仁波齐。
一来是,四姑娘山实在是不高,二来是——
他们可以走得更远。
这一次就选的太近了,川西景点不多,这些学艺术的老师又都有钱乱跑。
碰见了熟人实属不应该。
让魏凯宁过来和苏瑶相遇,又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眼底闪烁:“冈仁波齐是哪里?”
他回:“一个村子里。”
苏瑶更是若有所思,心底也冒出了些许异样来:
那个男的一过来,这人就让她从爬山改成去一个村子里了?说是他对大小姐毫无感情,苏瑶死也不信,结论中的报复改成了爱恨不明。
死活想不明了这份感情,但她自己却越想越恨。
凭什么明明是同一张脸,她是高不可攀的千金,她是一无所有的替身,所有人都爱她,而她只是躲在他人阴影后乞求爱的小狗。
苏瑶钳着筷子的手有些疼,松开之后,塑料盒里已经没有菜了。
她收起东西,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巴桑忍不住探头,似乎想知道她去那里。
苏瑶只是转身丢了个垃圾。
她讥笑:“怎么了,以为我会进去?”
进那个前台后面的麻将桌旁?
进去是不错,那个未婚夫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她是替身的事情,待在他身边很难说有多好,演戏或许煎熬,但起码能做到衣食无忧。
可是真正的苏瑶来了怎么办,她是个小丑,是一戳就破的高仿泡沫。
待在巴桑多吉身边就随心所欲了,虽然她会一无所有,穷困潦倒,积劳成疾。
可也祸福相兮:“我长得很像苏瑶吗?”
什么很像,就是啊。
巴桑无奈:“你晒黑了点。”
“真的吗?”苏瑶默默记住,“那就是很像了。”
巴桑笑了下,用小孩子的语气哄人:“瑶瑶,你想去找他?他可是个坏蛋。”
她也想笑:“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人吗?”
男人大笑一声,手摊开,那是上午和她肌肤相亲的糙手。
“不是。”他坦诚。
苏瑶盯着那张摆在桌子上的藤椅。
深灰色的椅子上带着些许湿气,许是刚才吃饭遗留下的脏污,又或许其他什么腌臜。
她的脑子里已经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以至于也听不见别人在叫喊她,这个邪恶的念想一经产生就发熄灭:
她确认巴桑是爱着苏瑶的,但因为某种原因又恨。
倒不如让她代替爱的位置,把恨的位置留给另一个人,然后再将身份地位统统取而代之。
她突然问:“你是苏瑶雇的人对吧。”
“我欠她的。”巴桑没好气地说。“对,我是她雇的。”
这个欺软怕硬的软蛋会成为她的突破口。
只要他想,她可以更自在地得到大小姐的讯息,学习大小姐,再成为大小姐。
而最大优势就是这张令他爱恨不得的脸。
让他爱上她,心甘情愿地为她办事。
如果失败了,在写生期间内还可以去找这个一无所知的未婚夫。
只是未婚夫好像不知道她是替身,装起来很累。
他也不一定会帮她。
眼前的凳子忽然一下消失不见。
巴桑多吉讲椅子归还原位。见她发呆,凑了上来,高耸的鼻子和灰黑色的眼珠一起袭来。
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像一幅绚丽的唐卡。
他问:“想什么呢?”
她俏皮一笑,把心思演下去:“我在想,天气真好啊,适合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