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1 / 2)

陈情

给浑身汗湿的两人收拾清理完毕,自己慢慢穿好之后,庄令涵又仔仔细细替陈定霁穿好了衣衫。

是一个局,但也不完全算一个局。

房中早就提前点了迷香,闻见之人需要一定的时间,才会彻底发作晕厥,至少三日。

去见他之前,她便已提前服下了解药。

而当她听到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时,她并不意外。

早在他们的车驾返回、进入邺城之前,陈定霁便在路上向庄令鸿交代了他全盘的计划:

他的细作身份,除了萧元弘和当年安排他身份的几个人之外,没有多余的人知晓。萧元弘虽已病入膏肓许久,但他究竟有没有将陈定霁之事如实告知萧殷,如今根本无从查证。即使萧殷知晓了,可他毕竟不是亲手做局之人,对陈定霁究竟有几分信任,谁都不敢打下这个后果严重的包票。索性,陈定霁将多年来搜集的所有信息情报全部交托给庄令鸿,并予他自己的亲笔手书,让庄令鸿彻底劝服那些跟他一并回邺城的手下归降。而陈定霁自己,则会在向萧殷请罪之后当面自尽,因庄令涵曾接受齐室册封,他不忍她因此获罪,用自己的命,换一个萧殷放过她的机会。

在周齐争雄、陈家互害这件事上,庄令涵,本来就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

她行医施药助人无数,不应当得到这样的下场。

但,在她姐弟二人看来,陈定霁舍身饲虎为大周江山换来太平盛世,也不应当得到这样的下场。

庄令鸿想帮帮他,庄令涵同样也想。

于是,她便温言软语骗他吸了迷香,将他独自安置在她曾寝卧的床榻上,再用他的鲜血,亲手誊抄了一份,庄令鸿以他的口吻,写下的陈情书:

“罪臣陈聿棠,冒死进言:

大周治平三年,罪臣与家父家兄一门八将,共同出战襄州。襄州战况,父兄皆骁勇,连克齐军数日。然家父虽剽悍却盲目自负,身中敌人怀柔奸计不自知,致使我大周数万将士命丧襄州,流血漂橹。罪臣曾目睹父兄殉国惨死,也知其作为一军统帅之疲弊,然‘通敌卖国’之罪名实为污蔑,不可不洗。罪臣虽侥幸活命,仍不忍见陈家就此背负奸佞骂名,幸得先帝垂怜庇佑,罪臣得以敌齐将勇之身潜伏敌齐十数年,以寻报国之机。治平四年,罪臣于敌齐陈家军中首次出征亭州,以普通兵勇之身连斩敌军数人首级;治平五年,罪臣随军讨伐汉中……”

十几年来的每一场战役,提拔的每一个人,都一一陈述,并无半点隐瞒。

包括多年来,每每遇到对周的战事,陈定霁总能找到理由推脱,再明里暗里向萧元弘传递消息,避免周军因此损失。

而现在,他在齐时为大齐向西向南拓下的千里疆域,对于萧殷来说,已经几乎是唾手可得。

这一点,在萧殷读完姐弟二人送上的这封字字肺腑的血书之后,以他少年老成的勃勃雄心,自然也是十分清楚明了的。

“这封陈情书,是陈聿棠亲笔所写?”收起面上的叹服之色,换上冷峻寂然,才坐上龙椅不久,萧殷便已有了十足的帝王之姿。

“草民斗胆,”庄令鸿拱手施礼,“是草民根据陈聿棠本人口述的事实经过,以他的口吻撰写的。这封血书,则由草民亲姐庄氏令涵,用陈聿棠的鲜血誊撰。”

听完,萧殷从那血书中擡眼,看着面前跪在庄令鸿身侧这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哦了一声,复道:“想不到,这样国色天香的女子,手下的书道,却如此笔走龙蛇、丰筋多力。”

“臣女曾受齐室恩惠,不敢忝领陛下赞誉,”庄令涵揪住了心口,连连伏地叩首,“请陛下降罪于臣女一人,勿要牵连家父家母和年幼的妹妹。”

“朕突然好生羡慕庄太医,”萧殷转而语带笑意,“一子一女都如此出众,朕从前,怎么从未发觉?”

“草民与姐姐在陛拱手,句句恭维,“陛下少年英姿雄才大略,将来陛下所出皇子公主,必然也是龙章凤姿。”

“朕听说,庄太医闲时,会时常带着你们姐弟外出施诊赠药,”萧殷敛了眸色,听不出喜恶,“经由你们的手,救过我无数大周子民,若朕因齐室小人的无耻行径便降罪于你们,朕又怎可做一个开辟天地的万古明君?”

庄令涵姐弟悄悄对视一眼,心中都生了希冀。

“只是,陈聿棠此番回到邺城,带来了许多跟随他出生入死的手下将领。他们都是难得的将才帅才,肯为我大周所用,朕自然如虎添翼,”萧殷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扫过了面前跪着的二人,“可陈聿棠,毕竟是他们的旧主。若是陈聿棠在我大周继续身居高位,卧榻之侧,朕恐怕……”

“陛下,”庄令鸿自然已为萧殷考虑周全,“陈聿棠原本就一心求死,只是草民怜他一心为大周牺牲奉献却落得凄惨收场,才想来陛的手下。以陛下拳拳惜才之心,想必定能使得他们真心归附我大周。”

“可如果他们不肯归附呢?”萧殷的眼中寒光一凛。

“陈聿棠曾以亲笔手书托付草民,手书内容详实言辞恳切,句句皆言以他性命换得他们的真心归附,”庄令鸿正色道,“他们皆出自齐廷寒门,以天下为己任。陛下英姿,比之陈聿棠万万过之,又何愁他们不肯真心归附大周?”

“那陈聿棠本人,是否可保证,从此不再出现?”萧殷紧绷的面色有所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