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意识到尴尬,假模假样地环视一圈车饰,吐槽得小声,“什么破车,空调开了跟没开一样,冷得我咳嗽。”
指节叩着敲在控制中心面板,尤簌亲眼看着蒋驰期把车内空调开到了30℃。
……入夏了?
自作孽咬牙也要忍。
尤簌裹了裹衣服,低眸看见指腹上的痕迹貌似有想往下消的迹象,又富有心机地用指甲重新掐了掐。
附近是商圈,开着好几家大多数人都买不起的奢侈品店,封楚瑜正在附近和同学玩,等半小时后才脱身赶过来。
尤簌发现他的时候,蒋驰期还在面包店给她挑早餐。
“蒋驰期蒋驰期,我好像看见你表弟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戳着男人胳膊。
“看见他有什么好开心的,”蒋驰期头都没擡,顺手把她拽到身后挡住,“你过来,别被他发现了。”
“那可是你表弟。”
“我们在过的是二人世界。”
封楚瑜顶着展蓝色毛线帽,来回遛了五六圈都找不到尤簌人,刚要打个电话暗戳戳问一下,忽然看见两人的聊天框冒出条共享位置信息。
“大过年的面包店居然还开门……?”
结账的人很多,尤簌借口说挤,事先钻了出来,围巾顺利从脖子上摘下,女生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走过去撞撞他肩膀。
“怎么样,一会能演吗?”
“小意思。”
封楚瑜自信地用拇指抹了抹冻红的鼻尖,“放心吧小尤老师,为了你这事我还专门找班上爱看言情小说的女生取了经。”
“……言情小说?”
尤簌忽地觉察出有些不对,“我只是让你当僚机,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僚机——”
“尤簌。”
背后忽然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
低醇的声线钻入耳廓,尤簌下意识绷直脊背,“……嗯,我刚碰见封楚瑜,他正巧也在这。”
“你来这干什么?”
二人世界还是没躲过去。
装着面包的纸袋塞到女生手里,蒋驰期搭上她肩,转头看向破坏气氛的封楚瑜,“偷跑出来的?”
家里人很少聚齐,一年到头团聚的日子数得出来的也就两三天,他今年特殊情况报备过,封楚瑜怎么也溜出来了。
“我也是跟我妈说过的……”
“你怎么说的?”
“就……学业压力太大,需要出门放风。”少年咕哝着吞吞吐吐。
眼看自己僚机已经陷入了被盘问的境地,尤簌知道自己是时候站出来了。
手中的围巾早已折叠整齐,虽然想象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但真到了这时候,她还是有些担心蒋驰期会不会喜欢。
“那个……蒋驰期,我给你准备了一份除夕礼物。”
裤兜的小盒子有些硌手,男人低头扫下去的视线一瞬间变温柔,“嗯?围巾吗?”
单送围巾怎么能体会出心意,尤簌悄咪咪睨了封楚瑜一眼。
快告诉他,这是我亲手织的!
封楚瑜极快地回想了一遍班级私下群聊中,女生们给他出的主意。
“僚机就是配角,就是甲乙丙丁,路人甲你知道吗?就是用来推动剧情的那种,比如主角出场,他们就在一边捂嘴默默感叹,好漂亮好帅之类的。”
“你表嫂送礼物让你当僚机的话应该是想让你在一旁吹捧渲染气氛,这个我最懂了,以我多年阅读经验,我告诉你……”
偷递来的视线被一瞬间接受,封楚瑜脑海中事先储备好的奇怪知识募地觉醒。
少年身板挺直了些,让出面包店出口的位置,语气惊讶又浮夸,“少爷,小姐很少给人送礼物的,天呐,她居然给你挑选了一条这么帅的毛…围巾!”
靠,灯光太暗,差点看成毛巾了。
……幸好后期拐了过来。
封楚瑜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甲方。
尤簌很少有满脸脏话的时候,但她现在表情真的算不上温和。
你给我滚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过来对着我的耳朵告诉我,什么叫“挑选”了一条围巾,她的手艺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是我亲手织的!
蒋驰期直接忽略了封楚瑜在一边的有病发言。
男人低睫,弯腰慢条斯理地掀唇,“帮我戴。”
修长脖颈适时垂下,冷白皮肤薄薄拢住微凸喉结,附在上面的青色脉络不甚明显。
不过是简单一个低头,在四周绚丽氛围灯饰中却被照得有股说不清的意味。
大脑中关于问候封楚瑜的言论在这时停止,尤簌内心活动倏地安静下来,她攥了攥手中一针针织成的围巾,踮脚认真给他戴上。
原定的长度丝毫不差,卖家的教程并没有唬人。
她本来想选深灰色的,但是客服小姐姐说深驼色更衬气质,看着会很暖,还好最终听了她的建议。
这颜色消了点他的傲气,在冷冬看过去不至于像先前一样,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
“好看么?”
“好看。”尤簌弯唇,诚心夸道。
“你自己织的?”
他低眼,手指捏了一下围巾。
厚薄程度有些不均,看着手不算熟,不过也说不准是买到了品相不好的。
回答问题前,尤簌下意识瞥了眼封楚瑜,眼看少年又要开口冒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危急关头,她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
尤簌慢吞吞点完头,忽地觉察到打在脸上的那条视线浓烈了几倍,像是目光有了实体刮蹭在她皮肤上,蒋驰期眼神缱绻得不像话。
被这样直勾勾地盯,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尤簌条件反射地侧了半张脸,声音轻缓,“……第一次织,还不太会。”
“什么?!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亲手织围巾给男人!”
封楚瑜敬业地念着“霸总文管家专属台词”,星星眼地旁观着两人中间的暧昧气氛。
我真的会谢谢你,你可以退下了!!
尤簌默念三遍,他是别人表弟不能踢,忍到眉梢皱得能挂灯笼。
“我看看手。”
还没来得及欲拒还迎几次,右手就整个被男人捉了去,他扯着她往边上走了走,找了个灯光亮些的位置,低眸看了有半分钟,没吭声。
指腹的痕迹没消退,右手食指上有明显的一道凹陷,是压针的印记,呈淡紫红色。
她手很漂亮,很嫩很软,尽管之前一直去打工也没做过体力活,冬天没裂过手,手心手背都被护得很好,仅仅这么一小块被折腾的痕迹置在上面,看着有些格格不入。
尤簌试图蜷缩住手心,但被他指节控着一直挣脱不开。
“那只。”
他声音依旧很轻。
尤簌猜不透蒋驰期的心思,隔了两秒又把手递过去,左手是中指有印,两只手各有一根手指看着很惨。
人群来来往往,面包店的绵甜气味时不时荡出来,临近新年,大家情绪都很高涨,仅他们这一小方天地缄默着,不发一言。
黑发压着,尤簌看不见蒋驰期的神情。
你是不是要哭了,你是不是要哭了!
屏保这么容易就能实现吗?
尤簌唇角的笑几乎要压不住,但她还没崩盘,下一秒,忽地听见正对着的男人从胸腔蔓出一丝低笑。
很淡的一声,一瞬又消散在周遭喧杂的人群中。
你没有感动到哭就罢了,居然还敢笑出来?!
会不会是她听错了……
他还没擡头。
尤簌抱着她听错的渺茫概率,静静等着。
封楚瑜见缝插针:“自从小姐来了之后,少爷像是变了个人,甚至都会笑了!”
蒋驰期终于腾出时间瞥了他一眼,眸色阴冷。
“呃,突然想到还有事,小尤老师,我先走一步。”
形势不妙,封楚瑜给尤簌递过了个隐晦的眼神,随后步伐匆匆,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两只手都被他抓着,尤簌被打岔得有些没滋没味,她刚要再试着把手挣回来,忽然听见耳边倏然放大的声音。
“想舔.你手指。”
瞳孔紧张地缩起,直到看见蒋驰期擡起头,眸中蕴的轻薄笑意,尤簌才敢相信他刚才真的说了这种话。
“是不是很疼,我含.一下?”
他又低眼看下去,乌睫在鼻梁打下剪影,口吻细致,甚至透出一股认真。
“……不行。”
尤簌惶然吞了下口水,终于把手扯出来,她立即把手掌塞回上衣口袋,声线有些不稳,“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急什么。”
衣摆被人扯住,蒋驰期又强硬地把人拽回来,“我也有礼物要送。”
本来是想等倒计时的时候拿出来的,但她先送了,现在交换也行。
手掌伸进口袋把其中的小盒掏出来,男人眉眼从容,牵唇,也没什么戴之前的仪式,直接抓住她手,拿出其中一颗素戒往上套。
尤簌忽地有些紧绷。
“我没有要现在求婚的意思,不用紧张。”男人耸搭着眼皮,细细顺着指节把素戒推到指根末尾才松手。
“只是想套牢你。”
清浅的嗓音滑过,他倏地擡眸。
他们情侣的配饰太少,只有之前参加活动发的项链,但尤簌好像不太喜欢戴项链,看她不戴,他慢慢也懒得戴了。
这次除夕也想过很多次到底要送什么,最终还是选了款素戒。
小小一个,戴着不碍事,内圈有姓名首字母,是他亲手刻上去的,白金的,不算值钱,素戒不花哨,她总不会再找借口不戴。
“给我戴。”
他把丝绒方盒推过去。
蒋驰期的手很好看,青筋交错,指节不太细,恰到好处地分明。
尤簌低头认真盯着他的手指,认真思索,“好像是有什么说法,中指还是食指代表……”
“随便套一个,戴上就行。”他音道很松。
除了小指好像其他都代表在恋爱。
这种东西完全是为了彰显主权用的,分不清也没关系。
“YS……”
“YS,尤簌。”男人静悄悄挑唇,解惑。
“那不该是我戴这颗……?”尤簌有些怀疑地盯着自己左手。
“你是我的,应该戴刻着我名字的,我是你的,所以戴这个。”
似乎是被她磨叽烦了,蒋驰期伸展的手掌又上下晃了晃,“行不行啊,快点儿。”
尤簌沉下心,也学他,把戒指推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好了好了。”
并肩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大屏处走着。
尤簌低头又悄悄摸了摸光滑程亮的戒圈。
其实她刚才还真挺慌的,老实说她不太喜欢展望未来,因为太飘忽不定。不确定性会引发焦虑,如果蒋驰期现在就求婚或者要求她一些别的什么,太紧绷的话,她没准会跑……
索性他只是套个圈在手上,给她足够的空间呼吸。
人群逐渐熙攘起来,距离新的一年也不过只剩下五分钟,刚才堵车近三个小时,她补了会觉,也不太困乏。
她跟附近大多数人一样仰头盯着倒计时大屏,又时不时看看另一边的巨型漫威人物模型。
昂起的脸颊被屏幕光晕染得很红。
身边有情侣在说情话,尤簌悄悄听了一耳朵,忽地发现蒋驰期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住了她手。
单手编辑了一条新年快乐的消息发给爸爸妈妈,熄屏的时候尤簌又下意识看见了自己设置的屏保。
她缩了缩脖子,佯装无意地小声问,“……蒋驰期,刚才收到围巾,你有没有想哭的冲动?”
她做围巾生不如死的时候,时常想哭。
“你用心送我东西,我开心哭什么?”
他视线悠然散漫地眺下来,还没等尤簌给他讲自己这几天的痛苦经历,又听见他低头刻意缓慢地冲她耳语。
“开心到想做|哭你。”
果然,被爱的都有恃无恐。
尤簌封心,冷漠埋头,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回斗争了很久都没得逞。
“要读秒了,还不让牵手?”
滚动巨幕上跳动着倒计时,最后一分钟人们都自发跟读起来,蒋驰期侧目望着尤簌,没过一会就察觉到牵着的手已经不再挣扎,
随后耳边静静响起她轻声跟读的声线。
人群沸腾炙热,似乎众人的心脏也随着秒数一起倒走。
蒋驰期没读,只远远望着屏幕。
隔着屏幕的一排排拥堵人群,兴奋张扬,脸上无一不是映着红光,翘首以盼,摩拳擦掌。
大家都很期待。
没人知道下一年会发生什么事,没人能把握住时间,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但总有人能在微末之间,握住你的手,用他虔诚的声音询问你,
明天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明天我们还要这么牵手,可以吗?
明天是遥不可知的,是上帝才能用手操控的。
单位将“天”换算成“年”,这一刻就更加弥足珍贵。
“尤簌。”
疯狂的倒数声已经读到三,尤簌被弥漫上躁动的情绪,看向蒋驰期的眼中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眼底是温热的,没有随着人群共舞。
声音在噪杂中也显得稳重虔敬。
“新的一年,会有很多簇烟花只放给你看。”
“也会有很多爱,包围住你。”
数字悦动成零,
人声鼎沸中,她听见男人安静到沉寂的嗓音。
拥吻环抱的众人中,他们仅仅牵手。
他的话像潮涌,贴在耳旁滚烫热枕,一直灼到她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