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蝴蝶茧_04
他的布加迪停在一家清吧门口,晚八点,正是酒吧的黄金时段,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不少。
衣着光鲜、言笑晏晏、皮囊虚假。
灯红酒绿的加持下,一切都显得虚浮而迷离,仿佛抓不住的海市蜃楼和等不到的春夏秋冬。
于是,他的风尘仆仆便显得格格不入,像冬日的雪入了夏,幻化成不真实的泡影。
他平静地推开酒吧的大门,缓缓踱步至她的身后。
似是有所感,正与人争辩的她声音陡然一降,最后唇瓣缓缓上升与下降,直至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
她没有回头,他没有出声。
只是两人的胸口缓缓起伏。
只有酒吧的老板仍在不依不饶:“这位小姐,你和我吵没有意义,我只是按设计师的建议买了这幅画,很便宜,几百块,我当然不会知道画这画的人有没有抄袭,更何况就算抄袭了也不耽误我做生意,我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郗雾不再出声,眼睫下垂,扫了一片阴影在眼窝那。
洛朗的酒吧是真的多,快要赶上伦敦。
按平常,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无论是不是清吧,只要是聚人的场所,她通通不爱。
很是吵闹。
身处这样的喧嚣,仿佛身处许多个他人的是非局中,哪怕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都因为清晰地目睹纷繁复杂的乱麻而感到心累。
过于强大的共情能力是一种疾病。
可这种疾病是大多数艺术家的通病。
所以大多数艺术家活得痛苦而多病。
因此更加急于通过突破现实的重重枷锁,而给自己一种缓释灵魂的心理安慰。
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他人。
这是郗雾第二次踏进这样的场所。
上一次是知道司洛林已婚。
这次是因为瞟到吧台那熟悉的画。
很丑的四不像。
或许是她在门口站的时间太久了,酒吧的服务生走过来招呼她:“小姐,喝点什么吗?”
郗雾指着墙上那个装饰品,不答反问:“那幅画,有什么渊源吗?”
服务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思考了下,莞尔一笑:“啊!那个是我们老板在批发市场买的装饰品!”
很正常的回答。
但服务生没想到的是碰上了个难缠的客人。
难缠到出动了老板。
一直争论到现在。
直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走近,周围似乎突然陷入了一阵奇怪的磁场,这个磁场让不依不饶的茬客突然噤了声,于是老板也跟着噤了声。
两人面面相觑,只是面前漂亮的茬客眼里显然没有他。
她聚集的视线轰一下散了,没了着陆点。
于是老板看了眼她的身后,经验告诉他这俩人认识,第六感告诉他他要得救了,于是他识趣地果断消失。
良久。
郗雾没劲地笑了声,手指敲了敲吧台,对着酒保擡了擡下巴,“一杯BeberryTea。”
司洛林长腿一跨,坐到她身边,“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消息。”
郗雾没答了,只是撑着下巴笑了笑,隔了好久才又出声。
“司洛林。”她手指百无聊赖地点着玻璃杯,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我问你一个问题。”
司洛林朝酒保打了个响指,点了杯长岛冰茶,“嗯。”
郗雾喝了口酒,喉咙动了动,酒液过喉,“你有没有和你妈妥协什么事情?”
“没有。”
“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情。”
他喝了口酒:“没有。”
郗雾嗤了声,不再问,一口气喝完了酒。
清吧的音乐声清扬婉兮,却偏偏荡得人心焦。
“我刚刚在医院碰到温优度了,她和我说了些事情。”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司洛林却没什么表情,似是无所谓,似是胜券在握,平淡地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才看向她,却不答反问:“你呢?”
“什么?”郗雾一顿。
“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
郗雾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没有。”
司洛林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瞳目清澈明亮,眼中无慌。
嘴里的谎话自然流畅。
啪一声,他的玻璃杯放回吧台,喊来酒保付了钱。
他和她的。
大概是酒精的缘故,在地上站直的那刻,他稍稍有些头晕。
他背靠上吧台,侧头去瞧她,“有没有地方去?”
郗雾缓缓侧过头看他,眼含讽刺:“什么意思?”
司洛林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不是要和我出轨吗?”
“那总要有个能上-床的地方,不是吗?”
他整个一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好整以暇着一场阴谋。
郗雾心脏莫名漏了一拍。
/
浑浑噩噩地被他带走。
上了他的车、他的私人飞机。
浑浑噩噩地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床上铺着雪白干净的被套,复古的毯子盖在被褥上。
周围一片木色的装潢,壁炉里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她坐起身来,身上换上了干净的毛衣长裙,是她喜欢的果绿色。
房间内有一张小木桌,桌上有一杯热可可,此刻白雾袅袅。
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她从未来过这,熟悉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推开阳台的移门,随着风铃清脆的声响,寒风凛冽着灌进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本应该立刻将门关上,却因为屋外的景致而微微愣神。
对面有一望无际的雪山,白色苍茫,云海翻腾间仿佛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周围静谧,柴火的燃烧声、屋外淡而远的风声。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是一栋设计成木屋样式的复式小别墅。
它不豪华、不特别,却远离尘嚣,置身于俗世之外。
风把她的耳朵吹得无比红,她却仿佛没有知觉般,呆呆地立于这一方小小的阳台上,就仿佛立于天地间。
直到身后响起淡淡的开关门声,随后腰被一只手臂搂住,轻轻往后一带,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阳台的门被关上了,雪山与寒风被关在了结霜的窗外,也种进了她的心里。
被轻轻按进温暖的被褥间。
他脱她衣服的时候,明明心里想的是拒绝,手却不自觉搂紧了他的脖子。
任他吻上她的唇、攀上她的腰、脱掉她的衣。
脸整个埋入松软的枕头里,耳边是他清浅有力的呼吸,皮肤阵阵颤栗,床垫轻轻弹动。
好闻的雪松与凌乱的呼吸,是今夜不平整的汗□□融。
事毕。
他在阳台吹凉风,入目几枝光秃的灰色枝丫,枝头挂着凉薄的夜色,被风挤弄出嘎吱的晃悠声。
他面色很淡,看不出在想什么,衣服不平整,黑色的发丝稍显凌乱。
今夜天边无月,月在枕边。
良久,胸口稍稍发麻,那种如蚂蚁啃噬的心慌一点点攀附上来,堵得胸口水泄不通,于是奇痒难忍的阵痛山呼海啸般抽干了心脏的直觉。
强烈的不安全感席卷而来。
心慌。
心慌到无以复加。
啪塔一声,打火机的银轮微微擦响,蓝色的火苗窜上来。
他打了一只欲盖弥彰的烟。
郗雾疲累地泡在浴水中,事后的空虚席卷而来,像不平的浪。
嗓音略哑。
太荒唐的一夜。
莫名其妙就被司洛林拐走了,拐到了瑞士的雪山下,拐进了遥远不通俗世的天边。
该怪酒精?
不。
该怪成年人戏好。
她用手掌轻轻舀起一捧水,又看着它们从指间漏干净,徒留掌间氤氲的白雾。
淡淡嗤了一声:“司洛林,你究竟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浴室沉默的氤氲水汽。
几秒后,哗啦啦一声。
出了浴室,瞥到阳台打烟的人,愣了一瞬。
嘎吱一声推开阳台的门,他穿得单薄,只一件白色的干净衬衣。
知道是谁,就也没回头看她,只是扶着阳台的栏杆淡淡地熄了烟。
尼古丁的余韵还弥漫在空气中,大概不是二手烟的缘故,烟丝里透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
“你以前不碰这些的。”她的语气说不上来是嘲讽多一些,还是感慨多一些。
司洛林没搭腔,只是绕过她进了屋,话音淡淡的飘进她的耳朵里:“外面冷,进来吧。”
郗雾安静地坐在床沿,低头看着他平静的给她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