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日出·印象_20
郗雾不知道司洛林最近怎么了,他变得很混蛋。
混蛋从猜到她的锁屏密码开始,在她蹲在板凳上画画的时候,把自己从她手机的黑名单里解放出来,还安装了个奇怪的软件,让她无法把他加入黑名单,同时无法拒接他的电话,不管点拒接还是挂断都会直接进行通话,一个都不按的话会在一分钟响铃后直接接通。
据说这软件是褚颜午课间无聊搞着玩的,起因是有阵子温优度老喜欢把他拉黑,但打又打不过她,就偷摸着搞了这软件。
就像司洛林在天文物理上极强的天赋与兴趣,褚颜午在代码方面也极度敏感且有天赋,所以褚少爷表面上是靠魅力成就的人脉小王子,其实是个靠黑客身份“作弊”的人脉小王子。
不过这事除了司洛林和温优度没人知道了。郗雾知道是因为司洛林在她面前把兄弟卖了。
反正褚颜午私下开发的小软件奇多,有用的没用的,这只是众多不起眼中的一个,司洛林对什么东西又都上手很快,这软件到他手里后他稍微研究了下,把那个霸王接听功能剔除了,多增加了个隐身功能,任凭郗雾翻遍了手机也找不到,她又懒,到最后没有办法,在司洛林再三保证没有其他任何功能的前提下抛之脑后。
其他混蛋的事情还比如不让她好好吃饭。
在小洋楼的客厅里,郗雾盘着腿坐在地上,筷子第二十次捣向桌上的咸蛋黄裹粉小酥肉时,被司洛林拿筷子敲了手,手一疼,小酥肉扑簌往下掉。
掉到了混蛋的碗里。
郗雾猛得擡头瞪他。
混蛋咬着小酥肉,懒洋洋地掀眼皮,随后把一筷青菜夹到她的碗里:“多吃蔬菜,预防糖尿病。”
郗雾放下筷和碗,就冲他扑过去:“司洛林你诅咒谁呢!我还是个青少年!!!”
司洛林也没躲,一只手就绞过她的两只细手腕,把它们擡过郗雾的后脑勺,看着她无能狂怒又一身弱力,优雅地嚼了口米饭:“养生防老。”
“乖,吃口蔬菜。”
“我不!”
“真的不吃?”
“死都不吃!”
司洛林笑了笑,一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把一筷青菜夹到她嘴边,“来,我喂你。”
“啊——”郗雾下意识就张开了嘴巴把蔬菜吃进去。
司洛林松了她的手腕,又给她夹了几块菌菇,把吸管插进桌上的纯牛奶,顺手递到她面前。
牛奶被郗雾推回去:“我只喝有味道的。”
“没门。”
郗雾身上的反骨现在嘎嘣脆,她很想和司洛林来一架,但是司洛林可是冷酷泰拳选手,她有贼心没贼胆,最后只能哼唧一声,在司洛林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喝光了那盒纯牛奶。
司洛林很满意:“派对你真的要去吗?”
郗雾点点头,看着司洛林收拾桌上的饭盒:“去啊,我都答应褚颜午了,我们一起去吗?”
司洛林思考了一会儿,头也不擡,“可以。”
可以个屁啊!说得像我求你似的,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郗雾拉了拉自己风凉的小吊带,“你这就走了?”
“我都给你当了一上午模特了,我下午满课。”
“暑假还上课啊?不是说国际部没有高考压力很轻松的吗?”
司洛林顿了顿,看着她:“我上课和你画画是一样的,自愿原则。”
“懂了。”郗雾反应过来,顿了许久,托着下巴倒在沙发上,问:“司洛林,你为什么喜欢天文?”
司洛林想了一会,回:“刚开始是因为一个人,后来在自我学习天文学习物理的过程中世界观被不断打破然后重建,慢慢的我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了。”
“那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待着?”
这次他倒毫不犹豫地答:“与其和一群已知的人类进行已知的谈话造成已知的结果浪费时间,我觉得探索未知的宇宙好像更有吸引力一些。”
他这么说,说得很准确,态度也不傲慢,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的稀松平常。
于是郗雾就知道了,他这不是装逼是真心话。
为什么她能这么觉得呢?
因为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她也经历过世界观被打破又重建的过程。
果然,和一路人讲话就是不费事还不用装来装去。
一个眼神就懂的交流……
真他妈爽。
“走了。”他把门轻轻带上。
光从门缝间隔绝,郗雾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式的空调吱吱呀呀的,她没来由一阵空荡荡的落寞。
调色盘里的颜料揉到了一起,郗雾看着那层黑色,边缘是各种各样的颜色。
臧曜和她说,她的新画《落拓》在巴黎拍卖会上拍出一千多万的新高,扣除恒楚文化的代理费、佣金、税费,实际到手875万。
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应该激动的跳起来才对,但是郗雾没有,她很平淡,非常平淡,她看着银行账户上不断飙升的数字,忽然觉得也就那样。
她那刻大概体会到了新时代暴发户的心理感受:刚开始的时候高兴疯了,慢慢习惯后就没什么意思,一串数字而已。
其实她对金钱并不敏感,一直以来够用就行,唯一感受到没有金钱的窘迫是在遇到蒋益暮一家时,那种被精神凌迟的感觉会让人很不爽。
尤其是让人牵着鼻子走的那种被束缚感。
于是她现在才发现。
她不爱钱。
她只是不自由毋宁死。
但是经济独立给她带来的附加价值她却是实际感受得到的。
比如说偶尔回蒋家吃饭,无论她有没有提前告诉家里一声自己会不会回去吃饭,哪怕郗文容当天不在,餐桌上永远有她的一副碗筷。
她的房间也永远有人打扫,再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味道,即使那个房间已经没有她的任何东西。
臧曜和她说,“司九”这个名字在欧洲美术圈已经快成为传奇。
郗雾不解,问他为什么在中国并不响亮。
老头儿回她:国内重基础,国外重创意,你的情况更适合国外。
郗雾不大懂这些形势,只是忽然发现,曾经在南评私高因为这个而受的歧视,现在一看完全可笑。
是客观理性对上主观没见识闹出的悲剧。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们接受?
更何况还是一帮连求同存异都拒绝的人。
只是她当时没那个意识,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其实当初在对牛弹琴。
臧曜也叫她暂时别管,先好好把国际部的两年课程学好。
其实老头儿也不大懂这些形势上的东西,他的一生过得很平坦顺遂,早年有自家师父帮衬着学业,青年时又是留洋回来、早就在欧洲出名了的大画家,人到了中年、老年,又有个商业天赋极高的闺女替他操心公司的一切。
臧浮楚是极出色眼光极毒辣的画家经理人,更是商界数一数二的杰出商人,并不比任何男性差。
据说恒楚文化本来规模也就那样,并不大,老头儿对商业上的事情并不热衷,是因为臧浮楚接手之后大刀阔斧地搞改革,她又有极强的商业天赋,人情世故什么都游刃有余,借助父亲在国际美术界的声望不断造势,所以恒楚文化才有了今天这样的风光。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臧曜后来也就不管公司的事情了,安心把公司交给女儿让她去做她想做的,臧曜不是那种传统的男人,觉得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他看到女儿在商业上的天赋和兴趣,那就把恒楚文化全权给她去做,甚至为了力排众议还把全部的股份转给女儿,完全淡出商界,自己则专心美术方面的事情,没退休前是美院的教授,退休后就做些学术交流。
不过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臧浮楚忙于恒楚文化,后又忙于给女儿臧枳造势,世音高中的事务就那么耽搁了,于是在世音将垮之时,恰好遇上宸司有意进行教育行业的投资,臧浮楚借此把手里世音的大批量股份全部低价抛售,车蕴庭则借此全部收入,成为世音的新一任董事。
而那是世音高中股份制的开始,也是世音高中从艺术类私立高中过渡到国际学校的开始,更是臧曜和臧浮楚父女矛盾的开始。
只是老头儿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处于被架空的状态,女儿独揽大权,他和女儿三观不合,以至于他想要实施的计划也彻底没了可能。
圈内的人脉不能用,因为恒楚文化已经是国内外美术圈地标级的企业,更是全球有一定威望的拍卖公司。
为了臧家的家事断了自己的前程,会让人犹豫,臧曜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一个执念,而连累自己那些快半截入土的老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