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日出·印象_10(1 / 2)

失眠祭司 各度秋色 4095 字 5个月前

第48章日出·印象_10

郗雾等了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最后悻悻地又发过去一句话:

【发错人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然后摁熄了手机,裹着病房里白色的被子,难受地哭出了声。

直到病房的门嘎吱一声响,闻声的同一时刻,她猛得噤了声。

有脚步声缓缓走近,一只有温度的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传来:“雾丫头,起来吃饭了。”

郗雾长长地吸了条鼻涕,才缓缓地拉下一角被子,露出来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眶还红红的,看在臧曜眼里怪可怜见儿的。

以是,刚刚在病房门口酝酿在肚的一通狠厉教训顷刻间烟消云散,化作一腔饱满的心疼,凑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得就像她亲爷爷似的:“爱徒,乖,起来吃点饭,师父喂你行不行?”

郗雾摇摇头,又猛得把被子盖过脑袋:“不吃。”

臧曜叹出一口长长的气,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他这看着开朗活泼的爱徒会在家里发疯,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那一剪子剪完了那些张纸,就该剪断她自己个儿的颈动脉了,想想就后怕。

一手的血,还有那双想要杀人的眼睛。

一想到,他仍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伸手,推了推床上的人儿:“以后别再想不开了,昂?乖徒。”

郗雾没回。

她只是今天早上忘了吃药,又突然受了巨大的刺激,所以发病就来得很突然。

急躁的发泄过后是极致的空虚,以至于手脱离了脑子的控制,急需安慰与治愈感觉的心理加持下,她没来由就给司洛林发了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随后在等回复的期间便是无尽的焦虑不安,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完全不是正常的频率。

但回复没有来,狂飙的多巴胺在被药物慢慢地蚕食殆尽,最后又陷入另一种极端,如同高原坠入盆地。

于是有了此刻没来由的伤心欲绝。

泪水殆尽的那刻,她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荒凉之中。

蒙在被子里,呼吸微弱而缓慢,周围是静悄悄的黑暗。

直到手机发出叮一声响,她近乎涣散的意识才重又聚拢,猛得翻身起来,在臧曜短暂的震惊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手机。

【嗯,没关系,没有吓到】

【[/摸摸头][/抱抱你]】

崩塌的山脉仿佛在重新积土成山,心跳的频率一点点回归正常。

嘭一声倒回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司洛林回她了。

这像一个破冰的信号,也像一个开始的讯号。

哪怕明面上无事发生、破碎,却在暗地里悄然发生变化、愈合、开始。

后来消息都是郗雾主动发,他偶尔回一条。

郗雾和他说,她又和温优度吵架了,那女的脾气太爆了还会武功的,她斗不过,褚颜午两边为难只能谁都不帮。

司洛林和她说你避着点吧,优度只是脾气糟糕但她不耍心眼的。

她看着他的回话难过的要死。

她觉得她完了,说好的只是止步在好感上,现在好了,好感泛滥成灾,都成了喜欢了。

喜欢好像也快泛滥成灾,成了非他不可,死去活来抓耳挠腮全是他了。

但她又不能说,司洛林又不喜欢她,他之前还帮褚颜午追她呢。

这种事情不体面。

而且也不合适。

她觉得她完了,她郗雾也有一天死去活来地暗恋一个人,之前什么清高什么高傲都丢到太平洋了。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善变呢?

她搞不懂自己了,想不通就头痛,头痛就画画。

师父给她寄来很多很多的钱,说是她的画又卖出一个高价了,在欧洲已经自带市场了。

她看着她的银行卡上已经有了小小的二十万,她问臧曜这些司洛林知道吗?

臧曜就告诉她,她现在自带热度,也就自带市场,并且已经有稳定的收藏家客户群体,已经不需要司洛林再做那些宣传推广工作了。

师父还夸她,说她有能力所以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蹿红,他的眼光果然是一直在线的,老头儿还用了个特年轻的词叫“不会翻车”来夸自己眼光好,比她还要嘚瑟。

她现在都能和法国那个盛极一时的天才弗吉尔·米勒一较高低了。

但郗雾不开心,她现在心情很闷。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连同伙的关系都保不住了,也就连最后一个说话的主题都没了。

这时她才发现,她进入了世音的圈子、进入了褚颜午的朋友圈,却唯独没有进入过他的世界。

临近期末考试,司洛林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褚颜午说他好像又飞国外去了。

反正是见不到的大忙人。

驼柿倒是安慰她说:“没关系,他上个学期就那样的,开学考物理拿了满分之后,就去了麻省理工的实验室,我们以为这样的天才果然只能惊鸿一瞥呢,谁都没想到他为什么又突然回来了,只是回来了也没有一直留校,经常国内国外的到处飞,高一也不看平时成绩,就看几门重要的阶段性考试,他又偏偏次次第一。”

其实驼柿也不知道为什么安慰她,可能是她这几月来实在太过低落。

苏绯也这么觉得,她还偷偷和郗雾说呢:“你是不是喜欢司洛林啊?”

郗雾下意识就否认:“我没有。”

她是暗恋。

暗恋才不能说出口呢。

她那么有魅力的人,才丢不起那人。

苏绯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喜欢司洛林的那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反正司洛林只喜欢他那个死掉的白月光。”

郗雾不喜欢她的信誓旦旦:“万一呢?”

苏绯就和她讲道理:“你觉得你和温优度谁漂亮?”

这个郗雾没法不认:“她吧。”

“你觉得你和她脾气谁爆?”

郗雾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应该彼此彼此。”

苏绯点了头,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和温优度有几分相似?”

“啊?”

“基本上有七八分了吧?”苏绯掰着手指给她讲道理,“都是大美女、都脾气火爆、都特立独行、都揍过叶楼晖、都唯我独尊、都活得还算通透,可人家和司洛林偏偏是青梅竹马,人家还是除了曦姐外唯一能和司洛林说上话的女生,哦,你现在是第三个,但人家毕竟是青梅竹马对吧?肯定比你们关系更好更亲对吧?”

郗雾酸了,撇撇嘴,哼了一声,认栽。

苏绯看她那样子就是陷进去了,作为当初TELL青年专栏组的万年老二,劝说未成年少女的使命感突然就升起来了,她拿出老妈子的腔调苦口婆心叹了口气,“可是你看司洛林喜欢温优度吗?”

郗雾一愣。

苏绯自问自答:“不喜欢吧?说他俩像拜把子的兄弟都比司洛林喜欢温优度可能性大对吧?”

“所以司洛林压根不喜欢你这款的,温优度就是最好的例子。”

郗雾彻底没了信心。

“所以郗雾,收起你的小情绪,好好学习,我们一起去国际部,一起冲国外名校,然后以后一起赚大钱住大房子,实现阶级跨越,不香吗?”

一旁的驼柿嗤了一声,戴上耳机继续刷题。

郗雾扯了抹笑:“放心,我没那么恋爱脑。”

她心情低落归低落,可还没到为此茶饭不思的地步。

但苏绯不干了,她不喜欢驼柿的那个笑容。

“驼柿,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行输给别人。”

郗雾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完了,这两人又干上了。

最近临近期末考试,可能是考试压力对这俩学霸的影响,也可能是分部志愿的问题两人压根没解决。

总是隔三差五的吵上一架。

而且一吵起来除非上课,否则谁劝都没用,这两人好像装了那个什么自动屏蔽他人的功能似的。

“那总不能因为你临阵退缩,我就要附和你吧?我鼓励你我还错了?”苏绯。

“我有说过鼓励是错吗?但你不能道德绑架吧?人家选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你干嘛觉得除了你全世界都是没主见的人必须听你的啊?”驼柿一把摘了耳机,站起来和她面对着面地吵。

“那我难道还说错了吗?积极乐观生活有错的吗我问你?”

“不是谁都站在你的环境里的!你考虑实际情况嘛?”驼柿寸步不让。

郗雾杵在她俩中间恨不得隐身,手撑着脑袋,感觉天旋地转的。

“实际情况就是我俩情况都一样,我能做的你也能做!”

“你他妈放屁!”驼柿吼回去。

这会儿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下,其他人都吃晚饭去了,这会儿教室里空荡荡就她们三个人,这会儿一吵,隔壁几个班没去吃饭的也来看一眼热闹。

“你自己害怕了!你自己临阵退缩找什么现实借口?!”

“苏绯你是觉得你有叶家资助,你把Ts都比下去所以你牛逼的不行了是吧?整个世音就没你不认识的人了对吧!行啊行啊,苏副部长,你现在牛逼啊!”

“你少在这放屁!你说你家没钱上不起国际部,但国际部有奖学金,完全足够你读完两年预科!”

“那大学呢?!”驼柿直接拍桌子,“英国留学二十万起步我上哪搞他妈这么多钱?!你少他妈和我提奖学金的事情!国际部是有奖学金啊,可是大考一结束毕业证一发谁他妈来管我们这些穷学生交不交得起国外的巨额学费?!”

郗雾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们吵,等着像往常一样谁输了就多安慰一下。

“那你勤工俭学……”

“够吗?!”驼柿怒吼一声,“勤工俭学赚多少钱啊?我要去贷多少款,就为了那么贵的三四年本科?”

“我告诉你苏绯!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不够!因为我们家住在郊区、一个工地临时搭的集装箱里!因为我弟弟要上学了也要学费!因为我爸他妈的得了肺癌要治病!”

鸦雀无声。

窗口来看热闹的也一下子全跑光了。

驼柿胸口剧烈起伏。

苏绯咽了口口水也不再说话了。

“我不知道你爸……”

“因为我家没钱,所以上个国际部没什么,但国际部只有那一条路,可我们家承受不起那条路的代价,不是不能贷款,只是我要真去了国外,家里烂摊子就只有我妈一个人扛……”驼柿咽了口口水,“所以就算我们出身一样,你的世界观也不等同于我!别拿你自以为是的方法妄图解决我的困境!”

“驼柿……”郗雾喊了她一声。

驼柿笑着抹掉了眼泪:“没关系,虽然境内部的教育水平远远比不上其他的公立普高,但我只能走这条路了。”

“这里是洛朗啊,国际化大都市,五湖四海的人,外国人、外地人,这里至少很自由,比落后又至今还封建的穷地方好,因为至少精神是自由的,做什么都会有理解你的人,而且托世音的福,我现在学籍在这里,考本地的大学还不比外省的相对容易吗?”

她收拾了包,背在肩上:“我去接我弟放学,明天见。”

郗雾站在原地,和苏绯一起不知所措。

苏绯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

郗雾是因为巨大的落差,有钱人和普通人的落差。

他们就像褚颜午和褚颜曦一样相互对立,可以轻松得到对方想要的,可他们已经舍弃不掉自身所拥有的东西了。

当她把两个世界的人的世界观交合到一起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只是具体矛盾不同,但都各有桎梏。

这个世界上,原来谁都活得不自由。

郗雾那一刻好像形成了一个更加全面清晰的世界观。

然后她看到了那些无解悖论里无法恰合的明暗色块,那是美术里最具冲突性的视觉对比,可是美术可以用色彩软化冲突,增强统合感。

那人间的这些冲突呢?调和块面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