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日出·印象_01
周木锵从厕所回来,看到走廊里拍黑板擦拍得十分开心的司洛林,愣了下,挠着后脑勺,道:“诶?今天不是我值日?”
司洛林幽幽看向他,原本上挑的眼尾与勾起的嘴角在看到周木锵的刹那,恢复了死人般的波澜不惊,并且好像很嫌弃他似的,语气冷淡如常:“……我比较乐于助人,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周木锵“啊”了声,有些呆愣愣的,“你什么时候是这样的人了……”
司洛林淡淡地望向他:“你再说下去,我们的友谊就要雪上加霜了。”
周木锵手动闭嘴,看着司洛林把黑板擦放回讲台,又兀自收拾好书包打算走人,冷漠地和他擦肩而过,走到门口时又见他停了停,忽然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黑色皮筋,然后随手擦了擦,十分自然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周木锵一怔。
周木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直到司洛林走出教室没了影子,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刚刚不是拍过黑板擦了吗!
还有!司洛林你捡女生的小皮筋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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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雾回到家,把那包纸巾从口袋里掏出来,郑重其事地摆到了书桌上最明显的位置,台灯一亮,暖白色的灯光撒下来,把那包纸都笼罩其中。
看着那包没有生命的纸巾,忽然回想起刚刚不经意间温度交接的那瞬间。
湿冷的房间忽然弥漫起焦灼的暖意,轰得她的小脸也跟着染上一层红晕。
“啪”一声,两只手捂住了略滚烫的脸蛋,胡乱地揉了揉,揉的不成样子,又上下搓了搓,揉的更红更烫。
良久,冗长厚重的空气里迈过一声沉沉的叹息:“雾九啊……”
额头轻轻撞了撞桌沿,才撞散了一部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沉了口气才缓缓打开书包,这时才发现包的侧边好像被塞了张纸条样的东西。
谁塞的?
不会吧,她才刚转来就有情书收了?
不会又是那种网上抄的吧?
挑了挑眉,打算打开图个乐子。
“你是让我纠缠熵失灵的量子极值表面。”
看不懂。
揉起来。
咻一声。
纸团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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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的成绩出得比较晚,开学一周后才出来的,谢天谢地她过了。
排名很好,A档。
有人不服,说她词藻像狗啃文学,入围无异议,但凭什么能前十?
郗雾习惯了,她以前做什么都会被嘲笑,被欲加之罪的事她都已经修炼到一笑而过,更何况这种堪称正常的争论?
但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替她反驳,说TELL看重本来就是思想和内涵,大家都是刚从初中升上来的,谁的议论文文笔是纯熟的啊?表述清楚、逻辑顺畅就行。有没有可能你没入围就是因为你的词藻成了阅读门槛,而不是思想内涵成了阅读门槛?
然后两派各执己见的人就吵起来了。
帮郗雾的基本全是七班的,开学那事后,郗雾在他们大部分人的心里有了不一般的份量。
尤其驼柿,她这次青年专栏组第三。
班里的许多同学都向驼柿表达了祝贺。
除了叶楼晖。
说来奇怪,郗雾刚进班的时候,看他那么欺负驼柿,周围也没有什么帮她说话的,就以为他和闫凯一样,是什么校霸,所以班里的人不是放低姿态讨好的就是敢怒不敢言的。
直到在这里待了几天之后才发现,她只猜对了一半。
因为叶楼晖才是班里被孤立的那个。
“为什么呢?”
“因为他成绩很差。”驼柿这么说。
“可是成绩差的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因为他是个真渣滓。”
“那天他那么欺负你,班里为什么没有帮忙的?”
驼柿:“因为主动招惹叶楼晖会被他报复,挨过去就好了,之后偷偷告诉曦姐,她会治他的。”
“他为什么会被孤立?”
“他那种渣滓。”驼柿不自觉就嗤出声,“你慢慢就知道了,但我只能说,像他那样的人,被孤立是他活该。”
郗雾不再问了。
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却也没多同情他。
她腰那里至今疼,上次被叶楼晖直接大半个身子按出窗户,那力道那危险度,下手压根没有任何分寸可言,是真的只要她稍不如他的意,他就有可能会直接把她从那扇窗扔下五楼。
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戾气和底气。
回家照镜子,才发现那留了道可怖淤青,胡乱擦了点药就睡了,处理不当,导致隔了好久才完全消掉。
郗雾本来以为她进“A档”这事应该是件小事,毕竟她虽然进了A档,但也是A档尾巴那一撮,压根不在前十范围内,说白了,和其他B档、C档的压根没区别。
结果两派并没有因为哪一方的气焰嚣张一点哪一方的气焰被压而结束口舌战争,反而越吵越凶。
最后苏绯那个小丫头,作为故事汇的副部长特意拉了一场辩论赛,还为此打印了门票。
只是发现口舌之争要变成严肃专业的辩论赛时,两方瞬间偃旗息鼓不再闹腾了。
奇了。
不过也不算奇怪。
世音这块宝地,什么事情都能吵一架。
有的时候郗雾觉得他们是太言论自由了,又没什么具体的惩罚措施,所以没度。
不过自由不好吗?
自由好啊!
至少有些人反对她,不是因为针对她本人。
无关痛痒的人多,群众的忘性便大。
这样……不好吗?
她觉得挺好的。
至少,比起曾经南评私高那几个像狗一样紧咬着她不放的好。
只是现在的她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比较的,错就是错,而不应该视程度好坏而妥协。
这是劣根性。
郗文容偶尔会从巴黎给她打几个电话,问她在世音开不开心,问她世音的生活怎么样。
她就说这国际学校不像国际学校,像国际玩笑,可是莫名的很喜欢这里,班里的同学也挺好的,遇到的几个男生说话做事不仅不下头还蛮有分寸感的。
本来和郗文容嘻嘻哈哈的,结果听到电话那头蒋益暮的声音,郗雾脸色就变了,冷冰冰地挂了电话。
而自从叶楼晖那天和她惊天动地的一架后,他就连着请了一周的假,回来之后,就对她敬而远之。
想来是褚颜曦把他拉出去说了些什么,吓唬住了他,所以他也不再找她的麻烦。
但他仍旧会找其他人的麻烦。
可能是那天受了她的影响,班里慢慢的有人被欺负时敢反抗了,但好像是没有她那样的运气,被揍了一顿之后,褚颜曦照常找叶楼晖谈话,但谈完之后,叶楼晖还是该报复报复。
那个和他反抗的男生第二天一身伤的来了学校,随之蔓延开一种无声的暗号:起-义失败,暴君还是暴君。
然后就好像又恢复到了郗雾来之前的生态系统:叶楼晖总是随心所欲地各种找班里人的茬、但班里人逆来顺受不反抗,然后叶楼晖就照常因为各种举报被褚颜曦痛罚、于是班里其他人继续统一孤立叶楼晖……如此循环往复。
偶尔会见到高一别班的女生“慕名而来”,一睹“校霸”的风采,慢慢的,也有女生会给叶楼晖递来情书,和他表白。
叶楼晖也不拒绝,照单全收,该让人女生跑腿就跑腿,不会怜香惜玉,对方一个没买来他要的东西,他就骂,甚至伸手推搡。
有次郗雾在走廊角落碰到,那女生哭的眼红想跑,被他堵在那个阳台死角不让,周围有和他一样的其他班的浪荡子,围着那女生嘲、围着那女生讽。
手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脸上,呈一种极度侮辱性的姿态。
“你不是喜欢我吗?让你买个东西怎么了?”
“晖哥,这小兔子发育得不错诶……哎呦!”
他被叶楼晖轻打了一拳,并被给予冷冷的警告:“注意点礼貌。”
其实叶楼晖的潜台词是:兄弟你这话说的过于露骨猥琐了,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傻逼录音下来,我们仨都得完蛋。
那三人混的熟,都理解叶楼晖真正的潜台词。
旁观的其他人自然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唯独那被欺负的女生,听到这么句,眼睛哭红都睁不开了,还要小声和叶楼晖说句谢谢。
那三畜生相视几眼,捂着肚子互相搭着肩,笑疯。
完了叶楼晖让开条道,让那女生走了。
女生一步三回头,嘴唇抿着,以为叶楼晖开始对她在意了。
郗雾拿着牛奶,目睹着那女生走远,心情复杂。
看回那角落时,看到叶楼晖盯着她,目光阴鸷,但当视线越过她时,整个人明显的一僵。
就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心有余悸的东西,身体一僵,没了刚才的威风,猛得回头,还拼命把周围其他几个公子哥往自己身后扯,试图让他们的身影遮住自己,但其他几人明显是看热闹大于助人为乐。
郗雾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变得嘈杂了许多,好像连空气都变得燥热。
愣了愣,回头,看到楼梯口那站着个人,视线懒懒地收回去,转瞬间,消失在楼梯口,只有一个背着包的背影。
怪不得周围空气这么亢奋,原来刚刚司洛林路过了一下。
有那么夸张吗?
郗雾喝了口牛奶,转身打算进教室了,谁知路过的“风云人物”原路返回,还走到了他们教室门口。
“咚咚”两声,郗雾这边的窗户又被敲响,她擡头随意一看,呛了下。
随后窗户被他单方面从外部拉开,周围聚了一帮闲散八卦客,目光焦灼、虎视眈眈地望着这边。
郗雾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拉起,随后一根冰凉的酒红色皮筋套上了她的右手腕:“你掉的皮筋。”
郗雾呆呆的“啊”了一声。
“你上次掉的,被我捡到了。”司洛林挑了挑眉。
“可是……”我的皮筋是黑色的啊……你是不是捡错了?
“只是时间有点久,它褪色了。”
这胡说八道太过一本正经了,郗雾信他就有鬼了:“谢谢你捡回了我的小皮筋。”
司洛林顿了顿:“不客气,小骗子。”
郗雾:“……”
司洛林说完,转身就走,走得飞快。
郗雾看着手腕上酒红色的小皮筋,无视了周遭异样的瞩目,当下决定,她以后再也不买黑色的小皮筋了,明显还是酒红色比较衬她嘛!
驼柿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慢悠悠的叹了口气:“你们这些风云人物真会玩。”
郗雾嘴角的笑压根收不住,但还是连连摆手、故作忸怩,道:“不是啦不是啦,他只是拾金不昧啦~”
驼柿的表情愈发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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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颜午在楼下等着他。
司洛林看到他的时候就问:“东西拿了吗?”
褚颜午拿出两张假条:“拿了。”
“你这公印哪来的?”
“我让人溜进校长室偷的,然后复制了一个,这样我们就实现逃学自由了。”
司洛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从他手里抽出一张,擡眼的那瞬间看到门口停着的一辆低调的保时捷。
问褚颜午:“你这几天要去校长室吗?”
“不去。”
“去吧。”
“为什么?”褚颜午一愣。
“和校长说一声,东校区南边那堵墙该修一下了,有些学生爱在那翻墙。”
“最喜欢在那翻的不是你嘛司洛林?”
“逃课的人多了,会引起学校的怀疑,等查下来,你想想是他们偷渡的恶劣还是我们两个假传圣/旨的恶劣?”他晃了晃手里的请假条,“尤其我俩一个学生会会长一个副会长,你想我们被当儆猴的鸡吗?”
褚颜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就这样把别人的伞都折断,有点对不起我的良心,我当初上台演讲可不是这么承诺我的选民的。”
“你当初让我做学生会会长难道不是为了以权谋私?”
褚颜午一下子心虚,但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对哦,祖国的花朵还是应该好好学习,翻墙逃学这种事情真的还蛮影响学业的。”
司洛林面无表情,但目露赞许地点了头:“不愧是你副会长,聪明又机智。”
褚颜午摸了摸手里的假请假条,谦虚起来:“哪里哪里,还是会长大人您深谋远虑,给予了我启发性的思考,我尽快去校长那边说上话。”
他俩用几分钟自我说服顺便找到了说服外界的话术,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给保安递交了假条,潇洒地出了校门。
走着走着褚颜午觉得不大对劲了:“奇了怪了,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积极呢?”
不过司洛林大概没有听到,他腿长步子也快,走到前面去了。
褚颜午加快了速度跟上去。
拿捏语调开始问些八卦:“你还不和郗雾相认吗?”
“我和她不熟。”
“那你还给她写情书?”
“我没有。”
“不,你有,你前天房间的灯亮了一晚上。”
司洛林脸色不变,继续狡辩:“就一句话,随便敷衍她的,就一骗子她配吗?她不配。”
褚颜午笑了:“好啊你果然是在写情书!小爷随口一诈你就露馅!”
马失前蹄,司洛林不爽了。
尤其郗雾收了情书没有半点反应,那想来就是拒绝。
以是此刻伤心事被人提起,他心情就更不好了。
褚颜午难得赢一次,从表情到语气都贱贱的:“不过一句话你憋一晚上?以你的智商不应该啊司洛林。”
司洛林扭头就走,笔直地坐进了路口的超跑,摇下副驾驶的车窗,目视前方,理都不理他:“海边别墅,还去不去?”
“你就是看我没钱!”
“所以有求于我的情况下就别那么嚣张。”
褚颜午翻白眼,丢了个丢忘了,这货嘴巴开过光的,怼不过。
上了车,又问他:“你还去美国吗?”
司洛林摇头:“不去了,在想办法接触沈千畅沈教授。”
褚颜午一怔:“你不出国了?”
司洛林:“不一定,看学习情况。”
“本硕连读?”
“连着博士。”
“啧。”褚颜午摇头感叹,“司洛林你是要当和尚啊……”
“……也不是,本质追求还是有区别的。”他顿了顿,“不过谈恋爱确实有点浪费生命。”
褚颜午哑口无言:“那郗雾呢?”
他撑着脑袋,没回话,兜兜转转,这个话题终究是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