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分寸(2 / 2)

替身悔婚之后 扇景 3975 字 5个月前

但如今好像都一去不复返了。

放下手中的汤匙,阮瑟抿唇,尽量平和着笑意,“婉颐,你在楚家如何?”

“景瑞待我甚好。”

“与从前一致无二。”

崔婉颐如实相告,末了轻轻复上阮瑟的手,目含歉意,“瑟瑟,我知晓今日一事教你为难了。日后下不为例。”

“不过你与雍王殿下……当真是在明年春日大婚?”

“或许。”

阮瑟睨向自己腕间的玉镯,“还在等宫中的音讯,若有良辰吉日再定下也不迟。”

“也好。”崔婉颐笑着,“你是陪我到上京的。若你嫁得高门,我对虞四爷也有个交代。”

“皇都又要传出一桩美谈了。”

“你与楚大人青梅竹马,终成眷属,才该惹人艳羡才是。”阮瑟敛眸,蝶翅般的鸦睫轻眨,遮掩住她所有的神色,“我与赵修衍之间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

孽海情天罢了,哪里称得上是美谈。

心上风凉,她三言两语止住这场推却,继续用着将尽未尽的午膳。

只不过方才还甜得恰好的羹汤也变得索然无味,教她提不起半分兴致。

阮瑟无声轻叹,放下汤匙,再未理会那碗曾得她心悦的甜羹。

**

长公主府外。

孟容璎搭着弟弟的手,缓步踏上马车。

车帘放下的须臾,大好天光悉数被拒之门外,孟容璎阖眸,缓息几瞬后睁眼,再无在席间的端雅秀丽模样,凝在她唇畔的笑容得意,“楚家方寸大乱,崔婉颐和阮瑟也有了些许罅隙,假以时日,这把野火还能再烈一些。”

“楚家目光浅薄,好大喜功,沦落到今日田地也不足为奇。”孟容璋替自家长姐斟茶,“幸得长姐妙计,父亲才能坐收渔利。”

既能砍倒楚家这棵摇摇欲坠的大树,又将孟家摘得干净,不露丝毫痕迹。

而宫中,沈太后亦被围困在永寿宫中,孤立无援。

对沈家亦是无形的打压。

“只是可惜了,让谢家成了漏网之鱼。”

提及谢家,孟容璋的眉目间染上几分阴鸷,亦有狠戾暗透其中,似对此很是可惜。

又似与谢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孟容璎睨他一眼,“谢家可不是楚家那群蠢材能比的。”

而今所有朝臣都认定这事是楚家的阴谋,是楚家为了自保、扳倒雍王而落成的计策,诸般罪名都由沈太后和楚家担待,于他们而言就已经足够。

谢家清风傲骨,族规甚严,非寻常世家能够比拟。

就连孟家,汲汲营营数十年,都只能仰望谢家,可望而不可即。

“急于求成,只会让谢家也有所察觉。”

且先不论谢家其他人,只谢尚书一人都足够他们绞尽脑汁地对付。

稍有不甚就会泥足深陷,得不偿失。

“柳州牧和阮吴氏如何了?”

见孟容璋低头沉思,孟容璎点到为止,兀自转了话锋,“阮州牧一案,你可看过他们的供词?”

“看过。”

此事由刑部和大理寺经手,缘着那日孟容璋在金銮殿上,清楚一切事宜,刑部侍郎特差他去大理寺接洽此案。

孟容璋点头,“阮州牧的确是死于非命,那供词也很是明晰,并无错漏。”

“雍王殿下送到的人证物证都足够,不日就能定罪。”

“那就好,你记得着人看好他们。”

“构陷公主、谋害朝廷命官可不是轻罪。”孟容璎擡手扶过鬓边流苏,音调懒散,与她颈侧醒绽得艳烈的曼珠沙华截然相反,“孟家世袭罔替,你阖该知道分寸。”

“弟弟知道。”

孟容璋听训,把自家姐姐的话都记到心里,“长姐放心,兄长和庶弟那边弟弟都着人打点好了。”

“柳州牧他们也自有去处。”

他的话音渐落,马车也缓缓驶停。

通过随风起落的侧帘,孟容璎扫过一眼宫门,轻应一声,“行事多加谨慎。”

“多提防着雍王麾下的人。”

“弟弟明白。”

顺着她的目光,孟容璋自也看到了禁军看守的巍峨宫门,转而问询道:“长姐何时回府?弟弟再过来接你。”

“不用。”

“淑妃娘娘又要留您在宫中过夜?”

孟容璋霎时会意,小声嘀咕道;“淑妃娘娘执掌六宫,整日不想着如何争得皇上盛宠、提防太后娘娘,怎么时常邀姐姐你进宫作陪?”

“后宫中事,不得妄议。”

闻言,孟容璎没好气地拿扇子敲打他一下,“你管顾好前朝和府中事就好,旁的不必你多心。”

“淑妃娘娘,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孟家的助力。”

孟容璋稍怔片刻,煞有其事地点头。

一炷香后,孟容璎打发走自家弟弟、又去淑妃宫中走过一圈后,这才绕去近道,一路朝金銮殿而去。

金銮殿中朝臣早退,她走出偏殿,入目只见剑眉星目的男人坐在御案前,垂首低眸,甚为认真地批阅奏章。

御案前分累成几座小山,皆是这段时日呈上前的奏折。

被搁置的,大多都是催赵修翊选秀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奏本。

这三年中,类似奏折越堆越多,无一能得到朱笔亲批,最后都是让李辛带走的。

款步上前,孟容璎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奏折,扫视着上面再熟悉不过的墨迹,“父亲也上折请皇上广开后宫。”

“十多日了,皇上唤臣妇进宫,又不愿同臣妇多言,当真是在准备明年的大选吗?”

她颇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臣妇听云朝公主说,她和雍王殿下或是在明年春日成婚。”

“皇上春日大选,好事成双,前朝后宫可都要热闹许多了。”

“好事成双?”

赵修翊朱笔不停,细细回味着这四个字,目光微斜,“朕竟不知,夫人何时有孕了?”

“没有。”

稍事怔然,孟容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音,“前日才让太医请过平安脉,还没消息。”

“我知道是我这次做事冲动,应当提前知会你一声。”

“可而今楚家将倾,太后娘娘闭门不出,我亦安然无恙。”

见赵修翊态度软了几分,孟容璎见好就收,“皇上,你还要同我置气吗?”

“朕以为你不知道行事凶险。”

若不是楚家急于求成、急于戴罪立功;若不是阮吴氏口不能言,她那双儿女尚且年幼,一旦他们供出背后之人的音讯,今日朝上便又是另一副光景。

若不是阮瑟清白无辜,全身而退,赵修衍也不会善罢甘休。

顺藤摸瓜,寻出孟家是迟早的事。

“下不为例。”

孟容璎放下奏折,认错的姿态恳切,“况且有皇上在,雍王殿下也不会待我如何。”

更遑论,她是阮瑟褪不去的心结。

替代一事是她捕风捉影、平白捏造的,可赵修衍欺瞒阮瑟是真,他们之间的裂痕亦无法抹除。

赵修衍若是动她分毫,只会引起阮瑟的疑心,更令他百口莫辩。

他不会选下下策的。

赵修翊睨她一眼,“恃宠而骄。”

“日后离云朝公主远些,她不是你能随意招惹的人。”

事不过三。

她已经在边缘试探,摇摇欲坠。

犹觉这醒警不够,他又多添三两句,“朕于修衍有愧,本就不欲多横涉他和云朝之间的事。”

“他若入了心魔,朕都未必护得住你。”

“我知道。”

孟容璎偶听过当年事,窥不得全貌,但也知其中二三。

若不是赵修衍重伤昏迷,沈太后用了狠计,一面针对惠妃,一面和楚家对军中动了手脚,而今金銮殿中人是谁的确不好定论。

但尘埃既已落定,就不必再追忆往昔。

玉臂环在赵修翊颈间,她半倾在男人身上,“若雍王不对孟家动手,我绝不再动阮瑟,也不再给你多惹事端。”

有些事,即便不必她亲自设计动手,都会奔赴向它应行的天命。

赵修衍和阮瑟是如此。

孟家和谢家也会是如此。

人心本就是最不可高看的东西。

赵修翊停笔凝视着孟容璎,指腹抚向她颈侧的曼珠沙华,“当时是为意外,朕不想这意外再有第二次。”

“我会护好自己。”

唇畔眸底的笑容灿然,孟容璎心里却像是有狂风大作,掀起无边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如若不是宋知佑的弟弟意外撞破她和赵修翊的事,怀着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烧了整座府邸,她也不必狼狈地改容换貌。

还落得一朵艳烈无双的曼珠沙华,终生难除。

似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孟容璎复又多添一句,分外笃定,“不会重走当年路的。”

**

有如乘着一舟漂泊无方的舟楫,阮瑟半倚在软枕上,睡得很是迷沉。

半梦半醒之际,她顿觉身下蓬舟猛然颠簸了一下,险些将她摔进云雾当中,一朵温热有力的云霞霎时飘来,稳稳地托住了她,送回舟上。

低声呢喃两句,她轻轻翻身,又枕着另一方风景安然入眠。

不知颠簸多久,阮瑟迷蒙着睁眼,入目便见赵修衍手捧着一卷史书,另一手还紧紧揽在她腰上,半点不放松。

而马车仍在行进,更不知要载着他们去往何乡。

“醒了?”赵修衍垂首,音声温柔。

轻应一声,阮瑟揉捏着眉心,“赵修衍,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用罢午膳后不久,赵修衍就带她离开了长公主府,却不是打道回府。

任凭她问过多少遍,他都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半字不肯多透露。

很是神秘,又教人好奇。

不想她都小睡过片刻,竟还没到地方。

“京郊?”她胡乱猜着。

“快到了。”

赵修衍撚弄着她微乱的青丝,依旧打着谜语。

“就再信你一回。”

没好气地拍开他作乱的大手,阮瑟小声道。

三两下拆下盘在发上的、略显累赘的簪钗步摇,她转而挽了一个再清丽朴素不过的髻子。

玉兰步摇簪入发间的顷刻,帘外就传来陈安的通禀声,马车亦缓缓驶停。

稳好发髻,阮瑟挑起侧帘,入目处便是不高不低的辛涯山,以及那座分外熟悉的寺庙。

是国清寺。

有些奇怪地回头,她看向赵修衍,不确定地问道:“赵修衍,我们是来祈福的?”

“还是你要重去赏那棵没开花的连理枝。”

阮瑟可记得清楚。

月前她和祁绍先行离开,所去的地方就是西苑。

那棵连理枝所在的地方。

后来她住回玉芙苑,夜里赵修衍拥着她,没少问询祁绍的事。

如今故地重游,他要再带着她去看那棵相思树,也不是什么太过奇诡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方可能。

一时间,阮瑟望向赵修衍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明透和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