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下落【已补】
◎“瑟瑟,我只想你得以欢愉。”◎
入夜,玉芙苑。
既然已经和赵修衍定下一月之约,阮瑟省去个中的弯弯绕绕,很是干脆地搬回玉芙苑,不再迂回地躲着他。
依旧是月上中天、少眠之时,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睡,索性起身坐在窗下,又唤丹霞去备上两壶葡萄酒。
阮瑟推手,洞开半扇窗棂,苑外月明星稀,美景堪赏、触手难及。
望向无垠碧空,她忽觉一阵怅惘蔓延,轻易侵吞掉她所有的清明与前路。
苍穹辽阔,而她只是飘荡在其中的一尾蒲苇,万般无奈加身,叩门无路,只能选择随波逐流、顺势而为,飘向不知尽头在何方在归宿。
不论经转何时、身在何地,她似乎都在旁人的抉择之中再下抉择。
三年光景,没有一丝半缕的改变。
“怎么忽然哭了?”
不知过了多时,温热指腹擦过她眼角,拭去三两滴清泪,沾染上些许凉意。
阮瑟乍然回神,甫一擡眸就瞧见提着酒盏而来的赵修衍。
好像他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地进来,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不曾惊吵到她半分。
拂开男人的手,阮瑟三两下擦拭掉不知何时氤氲在眼角的泪花,摇头,“夜风有些凉罢了,无碍。”
“王爷怎么来了?”
已是夜子时,她原以为赵修衍要宿在前院。
不想他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还顺手替丹霞送了酒。
赵修衍把半满的酒盏推递到她面前,语意如常平淡,又很耐人寻味,“睡不着,且过来看看你。”
“再过三四日,本王还要再去怀州一趟,你让丹霞收拾好细软,随我一同过去。”
“你从前便说过想去怀州,此次正好。”
再去怀州一事,阮瑟此前便听陈安提起过。
她动过心思,万没想到他会主动相邀。
敛眸,她捧起酒盏轻抿一口,“王爷去怀州是为正事,本宫不适合过去。”
“南秦和东胤之间的纠葛,西陈并不适合作壁上观,不是吗?”
这葡萄酒的口感甚是熟稔,是她常在西陈品到的味道。
只有宫中见得到。
以及送至大胤的朝贡。
赵修衍倒是舍得。
小口饮罢,阮瑟复又斟满两盏,意有所指地道:“人与酒不同,可不是有来无往的死物。”
递酒时有指尖相触,不消多少她便得到对面人的回复。
低沉平缓,又携有斩钉截铁的笃定。
“你不会。”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道明男人对她的信任与期许。
阮瑟颇有些惊诧地擡眸,倏然莞尔一笑,“王爷倒很是信任本宫。”
“所以……”她有意停顿,话锋忽转,“王爷何时让本宫与谢夫人见一面。”
“还有如鸢。”
空酒盏半倾,赵修衍定神望向阮瑟,目光深沉晦暗,裹挟着不可名状的试探与勘破。
他恰坐在关阖的半扇窗棂旁,明朗轻浅的月光只能分出些微光亮、临照在他身上,半掺着摇曳不休的烛火,愈发明显地勾勒出他棱骨分明的侧脸。
半明半昧,映着一如他此人的凌然深沉。
阮瑟也擡眸看向他。
浅笑明澈朗然,似只是随口一问,别无他意。
明暗交织,有缄默流淌其中,僵持不下。
良久后,赵修衍才打破沉重的默然,“只是见一面?”
“不必本宫出府,只需王爷替本宫送一张拜帖就好。”
阮瑟应道。用他的人,多少也能打消几分顾忌与疑心。
“等安排好,本王再知会你。”
**
那两壶上好的葡萄酒终究是教人无福消受,只浅酌几盏后,阮瑟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接连好几下,催促着她上床安寝。
没多理会赵修衍,她只简单应下几句后就回了床榻。
待她翌日醒来时,身侧只放着一床叠放整齐的薄被,空无一人。
很快接受并习惯这样的状况,阮瑟没多问、更没多在意,如常梳洗过后就去了书房。
两日后,苑内偶有鸣蝉声响起,黄昏渐近之时,阮瑟有些意外地收到前院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赵修衍要带她进宫赴宴。
与此同时,随之被送到玉芙苑的还有一套绣工精细华美的宫装。
尽显沉稳的绛紫色,外裳上还绣有鸾鸟祥云,点缀着颗颗饱满圆润的南珠,华贵大气。
“换那件棠红色的。”
阮瑟眸光只在宫装上停留一瞬,转而又点了挂在一旁的衣裙,“把这件送回前院。”
不是什么隆重的大宴,又何必煞费苦心地让她穿上这件。
她都不愿穿上那身嫁衣,入宫敬茶时的宫裳又算得了什么?
嬷嬷面露为难,但到底是阮瑟的吩咐,只能照做,命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离府的时辰将至,赵修衍前来接阮瑟时,甫一入苑便见她已经换好那身棠红色的常服,裙摆上醒绽着大朵的榴花,簇拥争妍,亦衬得她愈发明媚。
玉珠坠挂在腰间系带上,随着她莲步轻移而发出细微泠泠的碰撞声。
除此之外,阮瑟腰际空无一物。
并不意外于他的到来,阮瑟唇畔挂有轻浅笑意,步履如常,不疾不徐地行至男人身旁,“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王爷怎的要带我入宫赴宴?”
“后日一早临去怀州,提前安置好的饯行宴罢了。”
赵修衍在她腰间扫过一眼,蓦地从哪一处摸出一尾禁步,微微俯身垂首,欲系在她腰际。
下意识中,阮瑟便想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避开这尾禁步。
预先料到她的反应,赵修衍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腰身,系禁步的动作不停,“只是见你腰间空荡,和那枚白玉玉佩不一样。”
“你若不喜欢,待回府后再还给我。”
三两下之后,他整理好垂落的禁步,松手放开她。
阮瑟低头敛眸,看向腰间。
仍旧是一枚镂空雕刻的鸾鸟,白净透润之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浅紫,恰到好处地流过鸾鸟尾羽,点缀得越发栩栩如生,神秘华贵。
他似乎很钟情于似凤非凤的鸾鸟。
轻扫一眼绣在他绛红锦袍上的四爪暗蟒,阮瑟轻笑一声,未置一词。
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雍王府离皇宫不远,乘着马车不需要一刻钟便能临近宫门,期间不过是翻阅几页周易的功夫。
可甫一上了马车,阮瑟便靠在车壁上、抱着软枕阖眼小憩。
无话可问,亦是无言以对。
仲夏天热,马车上置有冰盆,恰能消暑。
赵修衍坐在离她三尺之距的地方,手捧兵法,神色肃容认真。
但那书始终停在空城计上,从未被翻过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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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仍旧设在太极宫中。
较之以往朝臣相贺、觥筹交错的热闹,今日这场小宴就显得清冷许多。
恢弘偌大的太极宫中,只有近十人落座,堪称屈指可数。
大多都是阮瑟相熟的面容。
左侧阶下的首位空置,其下便是敬王。
临对面则坐着谢尚书与谢夫人,还有一位谢嘉景。
在谢夫人关切和担忧的目光中,阮瑟推却赵修衍的安排,转而行至右侧,与谢夫人同坐一席。
方一落座,谢夫人就殷殷握住她的手,前后上下地仔细打量着,急切又低声地问道:“瑟瑟,你这两日怎么样?”
“雍王殿下可有强迫你?”
阮瑟临回西陈的前一日,谢夫人还去公主府看过她,零零碎碎叮嘱了许多事宜。
不想都是无用功。
只第二日,雍王殿下手握圣旨,将西陈公主强行带回雍王府的消息便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谢夫人当即就闻知消息,接连几日都托着谢家的名义,给雍王府上递了拜帖,皆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回音;其间她还问过谢嘉景,亦无消息。
一来二去的,可教她担心得夜不能寐。
而今见到阮瑟安然无恙,她久悬不落的心也安定许多。
阮瑟安抚似的复上谢夫人的手,轻拍两下,宽慰道:“女儿没事,雍王殿下没有对我做什么。”
“只是我日日留在玉芙苑,见不到外人,平白教娘担心这么久。”
谢夫人一边按捺着不满,一边捋开阮瑟的衣袖,见她玉臂上白净一片,没有落下伤痕,更没有存留下其他奇奇怪怪的印记后,这才长松一口气。
“王爷不愿允你回西陈,让娘将你接回谢家也好。”
无端困囚在他自己府上算怎么一回事?
答案再明确不过的问题,只得了阮瑟冁然一笑。
她擡眸,目光在赵修衍身上流连须臾,稍稍握紧了谢夫人的手,“他不会放心的。”
除却在他自己身边,赵修衍谁都不会放心,亦是哪里都不会安心。
即便是去怀州,他都要带上她才肯罢休。
谢夫人无奈地喟叹一声,“那你和王爷……”
总不能一直僵持不下。
当年她不知做了有多少安排,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那一次的前车之鉴,阮瑟再想离开不可谓不难。
雍王本就权势居高,加之他又有意提防,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顺其自然。”阮瑟释然笑道,“缘分天定,哪怕是孽缘也不是我能轻易躲过去的。”
“又或许是我太过执念,心结难解。”
有谢嘉景在前,许多话她都不能说得太过明白,只能先粉饰太平。
一面说道,她一面在谢夫人手心写着字,一笔一划都很是缓慢:女儿自有办法,且走且论。
这一厢越是和睦安宁,越是衬得对面暗流汹涌,夹枪带棒。
不过月余时日,敬王怀中就又换了一位美人,螓首蛾眉,肤若凝脂,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揉捏着美人仿若无骨的柔荑,敬王扫了一眼阮瑟,同赵修衍道喜又告罪,“还是三皇兄有手段,月前是弟弟冒犯了。”
原先他还以为阮瑟会平安顺遂地离开东胤,不想他这位好皇兄会直接釜底抽薪,将人强留在府上。
这等谋算人心、布下天罗地网的手段,他与赵修衍的确还差得不少。
“不过皇兄今日这身锦袍,弟弟险些以为皇兄是来拜堂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