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睚眦(1 / 2)

替身悔婚之后 扇景 3640 字 5个月前

第29章睚眦

◎“离开之前,旁人欠我的债,我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简短直白的一句话,并不需要阮瑟费尽心思地理解,一再谨慎地揣度。

她明白崔婉颐的弦外之音。

可还是沉默不应。

若回西陈,她要狠心抛却的不止是在息州的十五年,更是在上京城的两个月。

甚至是那个人。

他们之间要断得一干二净,烧得寸草无存、春风不生。

情好笃深陡然曲折成两不相闻,阮瑟只觉心头钝痛,难挨的抵触。

明明不久前她才目送着男人远去入宫,一转眼便真的站在了临别的岔路口。

不须阮瑟有应,崔婉颐放下茶盏,看得很是通透。

她了然一笑,直言不讳,“是因为雍王殿下吧。”

“我想带你回西陈,自然考量到了雍王殿下。”

“可是瑟瑟……”崔婉颐亲昵地唤着阮瑟小名,同时复上她的手,“你我同与人两情相悦,境地相似;可雍王与楚景瑞不同。”

“楚家是东胤勋贵,楚景瑞一心也只为大胤,可他不恨西陈,也与西陈人无怨。”

“你在雍王身边两月有余,应当也能感知到他与西陈的怨恨。”

若阮瑟只是息州前州牧之女,不论她嫁与谁、爱与不爱,都同崔婉颐没有半分干系。

崔婉颐也不会想方设法地见她。

偏偏阮瑟母亲出身西陈贵族,阮瑟也自为贵族之后,阖该受赏加封、得享封邑,过着恣意无束的生活。

做回本该惹得天下无数人艳羡的贵女。

而不是怀揣心事、战战兢兢地留在大胤。

不论是侧妃,亦或者是正妃,她都只能、也只是在粉饰太平。

崔婉颐能理解阮瑟的犹疑和不舍,但私心里并不想阮瑟步上这条路。

一条堪称晦暗无光的归途。

阮瑟怔怔盯着崔婉颐与她相覆的手,没有选择抽离或回握。

对眼下的一切境况,她都想得不能再透彻,“我知道你是想保全我。”

温泉行宫那夜,她佯装醉意难消,佯装吃味与不安地同赵修衍说了许多胡话,已经把一切都试探得清楚明白。

他的立场不会有片刻动摇。

只有她在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容我再思虑几日。”搬出似曾相识的借口,阮瑟搪塞道,话锋兀自一转,绕回母亲的旧事上,“公主那日寻到了什么,才最终确定了我娘的身份?”

崔婉颐没有再追问,闻言也只是点头应好,“你想好后再来公主府寻我。”

距她回西陈还有两个月时日,并不着急。

万事都在变,她不必迫使阮瑟不得不当场作下决定。

届时如何自有天命在定。

她松手,替阮瑟解惑,“是你母亲的画像。”

“说来也是我太着急,只凭一个并不相符的名字就下了定论。”

“都没有问你是否有画像。”

今日阮瑟是光明正大地来见她,日暮四合之前阮瑟都可以留在公主府上,此刻巳时刚过,尚且还有充盈的时间,崔婉颐便将前因后果都说得明白。

“上个月我命暗卫偷偷去过息州,问询许多人后才找到还记得你娘容貌、又习过书画的人,绘了一幅你娘的画像,暗中送回西陈。”

“直至满月宴前一日密信才送到公主府上。”

“但当时景瑞留宿在我府上,等他天明走后我才拆开密信。”崔婉颐一顿,擡眼望向阮瑟,见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衣袖,她缓缓落下定论,“我没寻错人。西陈暗中寻了二十年的人确实是你娘。”

阮瑟十多日以来的猜测与摇摆瞬间落地。

倦鸟归林,是她,亦是母亲。

逐渐松开长袖,阮瑟阖眸稍作缓神后又睁眼,与崔婉颐对视。

四目相对间,她问出困惑她已久的事情,“我娘既是西陈人,当年西陈……我娘为何会来到东胤?”

西陈毗邻东胤,但两国之间断绝许久,战乱不休。

战火更是绵延数十年。

除却每年西陈会遣使臣到东胤朝贡之外,两国已经鲜少再有往来。

甚至连商人之间都难以互通有无。

她娘一介女子,怎么可能绕得过大胤的层层围堵,取道怀州,最后又同父亲久居息州。

与父亲成亲后的十数年间,她娘是不是也如此时的她一般——

背井离乡,甚至不敢与任何人提及西陈诸事。

哪怕面对枕边人也只能始终缄默。

早知阮瑟会有所一问,崔婉颐在回书西陈时就已经问过皇兄,得到些许确切的真相。

只是年岁太过久远,很多事情都变得模糊,甚至无法寻人求实,她也只是一知半解,拼凑不出原貌。

其中更是牵涉到西陈皇室避而不谈的旧事,能得知的更是寥寥。

“你母亲原是姓虞,是七姓世家中以虞家的嫡长女、西陈的云湘郡主。”

崔婉颐把放在手边的两页密信以及画像推到阮瑟面前,补充着信上不曾言明的内容,“郡主当年恰是二八年华,及笄前已与明远侯世子卫鸿定亲,二人青梅竹马,很是登对。”

她将因果缘由说得明白。

缓慢且透彻,足够阮瑟隔着二十年岁月去窥探那段秘事。

“原本郡主冬日就应和世子成亲,但那年夏日大汛,皇帝不理朝政,朝堂惶惶。汛事得解后,同为勋贵的孙家就举旗造反。”

孙家本就是武将世家,连同禁卫军一起在皇城谋反,直驱皇宫。

皇帝被俘之时,太子仍在外安抚灾民。

崔婉颐低头,双手交握在一处,局促又有些艰涩,“我不清楚那段旧事,只听皇祖母说,郡主和世子当时恰在宫中。”

“叛军反得突然,又是在皇城,郡主和世子临时受托,带着两位小皇孙从密道离宫。”

“两个月后我父皇率军平反,两位皇孙安然无恙,但郡主和世子已经不知所踪。”

“郡主或是那时来到大胤的。”

但个中曲折如何,除却已故的郡主外,无人知晓。

哪怕是明远侯世子也不知。

阮瑟垂眸,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信,时不时看向画中人熟悉的容貌,愈发沉默。

画上之人,的确是她娘。

无论相隔多少年岁,她都不会认错。

而她手中短短两页纸,其上每一个字仿佛都变成一粒小石子,投入她本就波澜丛生的心湖,涟漪不停,又逐渐为风浪起势。

最终定格成为纸上渐生的皱褶。

另一半疑问不必求解,阮瑟都能从字里行间窥探出她娘当时的不易和困窘。

本有良人在侧,姻缘大好,她娘这一生原应是美满和宁的。

而不是充斥着难言之隐、颠沛流离。

阮瑟心下酸涩,喉间哽咽,半晌后才从满纸折痕中找回清明,“明远侯世子,是那鸾鸟图腾的主人吗?”

不言而喻的答案,她偏要求一个准信。

“是。”崔婉颐落字果断,“你手中的鸾鸟图腾,原应该斫在一架古琴上。”

“那琴是郡主及笄时,卫侯送给郡主的生辰礼。”

为两人的定情信物又添一笔。

亦是绝笔。

阮瑟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卫鸿当年是明远侯世子,二十年过去,也应当封侯了。

可方才崔婉颐还说,当年她娘和卫鸿同是下落不明。

卫鸿拜侯,那定然是回到西陈。

她心里如鼓擂动,忽的想起赵修衍曾告知于她的讯息。

十九年前,南秦皇都有一工匠的篦子上也斫有那只鸾鸟……

按捺住心头的急切求解,阮瑟试图确认道:“西陈当年,是不是在南秦找到的卫侯?”

“确实是在南秦,在十八年前寻到的人。”崔婉颐面露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前些时日,雍王殿下的人探到了消息。”

赵修衍的人啊。

那难怪了。

她还寻思着阮瑟从未离开过东胤,手中又无人,怎么会探知得到南秦的事情。

以她对赵修衍的了解,愿意动用数名暗卫不远千里地赶赴南秦,只为替阮瑟寻人,已是十分难得。

应当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看来私下里赵修衍待阮瑟应当也是极好。

不然不会这么大费周章,插手与他干系不大的身外事。

只是……

崔婉颐凝望着阮瑟面容,不由皱眉。

她在上京十年,又在太后身边如鱼得水,自是见过孟容璎的。

不论是当年天生丽质的她,还是改容换貌后的她。

阮瑟这幅容颜,未免太过巧合。

可她从前也没听说过赵修衍同孟容璎有所往来。

应当是她的错觉吧。

崔婉颐摇摇头,抛却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但还是忍不住确认道:“瑟瑟,雍王和你提起过宋国公夫人吗?”

“提过三两句。”

“王爷只说是半生不熟。”

“是有何蹊跷吗?”阮瑟从西陈旧事中抽身,疑惑问道。

“没有。”

崔婉颐暗中松了一口气,留心多提醒一句,“只是觉得你和她眉眼间有点相似。”

“可能是巧合吧。”

阮瑟随口应和,一心都放在母亲身上,闻言并未多想。

毕竟她和孟容璎之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即便有几分相似也只能是巧合。

千红无数,都难寻两朵全然一样的花朵。

更遑论是人。

崔婉颐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今日阮瑟刚刚得知西陈的事,她若再追问难免会掺上挑拨离间的意味。

念及密信上的叮嘱,崔婉颐不欲在孟容璎一事上多作纠缠,主动相问:“那架琴……如今还在你手中吗?”

“还是已经下落不明。”

听闻她确实已经在大胤寻到云湘郡主的女儿,皇兄密信中特意另附一页,嘱咐她若有可能的话,将小姑娘和那架古琴一同带回西陈。

二十年人已去,云湘郡主留下的,只有阮瑟和古琴。

初时满是情衷,如今也徒留琴中。

“在我这里。”

“母亲临终前特意嘱咐过,要我好生保管这架琴,切不可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