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衍昏迷不醒,太后娘娘的叮嘱竟然是让她同赵修衍一同赴宴。
倒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心下顿觉诧异,阮瑟面上仍旧保持着端庄浅笑,“若是明日太医允许,我定会随王爷进宫赴宴,向太后娘娘请安。”
王公公满意点头,与陈安试探几句后就带着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没有再回卧房。
那站位十分微妙,只稍稍侧头便能看清她和陈安,一言一行都躲不过王公公的眼睛。
除非她愿意主动回卧房。
明白王公公的意图,阮瑟便也顺手推舟地吩咐着陈安,言辞不加掩饰,她甚至还刻意扬了扬声音,“你先吩咐小厨房备上金乳酥和长生粥的食料,与方才我吩咐你的那些一道备上,我稍后就过去。”
“这几日送到前院的膳食都清淡些。”
陈安赶忙应声,差人下去准备;王公公见状也不再频频望向阮瑟和陈安,一挥拂尘、在树下规矩地候着消息。
又过了一刻钟,沈太医这才面色沉沉地走出卧房。
“老臣已经为王爷施了针,王爷今日应该就能醒。只是王爷这次昏迷得突然,老臣也诊不出原因。”说着,沈太医突然看向阮瑟,“若是得闲,还请侧妃娘娘多陪着王爷,万勿太过操劳。”
她?
可是她也不会医术,即便日日守在赵修衍身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起效吧……
阮瑟心底满是疑惑,但太医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过多相问,只能点头应下,“有劳沈太医。”
“那王爷的药方……”
她看向沈太医空无一物的手,没有写好的药方,显然他更也没有口述药方的打算。
沈太医一手顺着胡子,一边摇头,“不用药方。老臣明日再来替王爷针灸一次。”
既是心病,又哪里需要什么药方。
只是……
除却早年雍王的那次重伤,他还从未见雍王的手脚如此冰凉,不似外因所至,更不能是心病。
这次昏迷确实奇怪。
一面琢磨着病因,沈太医一面交代着阮瑟一些膳食上的忌口,言罢他也不愿在雍王府多留,便同王公公一道出了前院。
阮瑟回身望向二人离开的方向,掩下心中的怀疑,擡步进了卧房。
窗棂依旧紧阖,明亮天光透过窗纸映照进内室,只堪堪投落在床榻边,同帐幔的长影纠缠在一起。
或是阳光微暖,阮瑟竟觉得他的手没有方才那样苍白,像是已经回温。
赵修衍被送回前院时陈安就已经屏退前院所有小厮,此时陈安不在,周嬷嬷等人又留在玉芙苑,阮瑟便只能留在前院、守在他床榻前。
她之前虽来过前院,但也只去过书房。
不曾想她头一次进赵修衍的卧房,竟是在他昏迷需要人时时守着的时候。
从昨日回京时赵修衍就有些许疲惫,陈安说他是处理朝政太过操劳,加之早朝时与大臣有了分歧、急火攻心才会昏迷。
可阮瑟却觉得其中未必与她无关。
尤其昨日那么大的风雪,他本就劳累,又往来京郊吹了寒风,堪称雪上加霜。
她长叹一息,单手支颐地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目光时不时落在赵修衍身上。
往日许是帐内月光太晦暗、许是她每次都比赵修衍早睡,阮瑟从未仔细地瞧过他熟睡的模样。少了凌厉和扑面而来的威压,此时的他无疑更显儒雅随和,教人不必字字斟酌、句句提防。
自也不用让她暗中揣测他心思,隐晦试探又小心。
阮瑟知晓赵修衍待她是极好的,不论是他言行得体、从未冒犯过她,还是昨日他冒着大雪也要到京郊陪她拜祭,亦或者是还想要带她去佛寺上香……
即便被她再三回绝,他仍旧十分宽厚又不失耐心,不曾流露出半点烦躁或怒意。
更不似柳州牧等人,在父亲意外去世后便以权势相欺,只为迫她低头,让她卑躬屈膝、曲意逢迎,满足他们不可见于人前的妄欲。
但云端泥下有如天堑分隔,他终归是她无法高攀的人。
她记得真切,在昨日那场梦中她被贵人以秀女身份送入上京,嫁与雍王,亲密情好远甚此时,终局仍是相对无言。
遑论梦中她尚且相识有贵人,而梦醒后的她只有自己。
只是少时的情意醒绽,待半年后她离开上京,年久后总归都会忘怀。
她守在床榻边胡思乱想着,还不等她彻底坚定心底的想法时,她便看到赵修衍唇齿嗫嚅,声音细若蚊呐,不知在唤着什么。
阮瑟不由好奇倾身,侧耳仔细分辨着他的话语。
方才那一声似只是个开端,尽管赵修衍仍在昏迷之中,却像是有意识一般低声轻唤着,声声恳切、不曾休止,“瑟瑟……”
她瞬时双眸睁大,半俯着身子愣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耳畔一声又一声的“瑟瑟”缠绵,唤得她心神俱颤,又似有惊雷不绝,动摇着绵延万里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