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自己渣了他？

“不乐意？”云暮明知故问。

“没。”宁殊讪笑，“怎么会？”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那就好。”云暮松开宁殊，摸摸她的头，“时间也不早了，去洗澡吧。”

他说得坦然，没有一丝淤泥之气，然听在宁殊的耳中却是别有心思，她赧红着脸咬着唇瓣离开。

云暮盯着那逃似的背影，恍然反应过来那话含有争议。

他无奈失笑。

在这里，隔壁房间还有人睡着，他能做什么？

安静的房间内忽地响起一阵铃声，云暮擡眸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响铃结束之后，很快又响起。

直至第三次响铃，云暮起身拿过宁殊的手机。

看到屏幕上跳跃着的几个字，他微皱眉头，按下接听。

“既然是结婚，那我总该见见人，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黎雅云略显严肃的声音落在耳边。

云暮沉声说：“阿姨您好，我是云暮。”

黎雅云沉默了半分钟，问：“你在宁殊那里？”

“是。”

又是一阵沉默。

黎雅云：“找个时间见一见吧。”

“我都可以，时间地点都由阿姨您定。”云暮说，“一会儿我会用我的手机给您发消息，您确定好时间发给我就行。”

房门开着，听到浴室的门传来响动，他说：“殊殊来了，如果您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的话，您可以稍等片刻。”

“不用了。”

话音落，黎雅云挂断了通话。

这时，宁殊走进来，看到自己的手机被云暮拿着，好奇问：“有人打电话吗？”

“嗯。”云暮没瞒着，“是阿姨。”

宁殊脸色登时一变：“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跟我见一面，我寻思着，也该见见，就同意了。”云暮放下手机，过去拉着宁殊走向椅子，而后熟稔拿来吹风。

宁殊皱着眉头，满脸写着不悦。

黎雅云给她的印象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突然想要见云暮，指不定就是想借着母亲的身份谋取更多的东西。

但云暮已经答应了，她也不好让他毁约。

吹干头发，云暮收了吹风，回头看到宁殊绷着一张脸，轻轻一笑，捧起她的脸，轻轻揉捏：“怎么了这是？不开心？是因为我未经你的允许替你接了电话？”

“不是。”宁殊脸被捏着，吐字模糊不清。

“那是什么？”云暮松了手，让她好好说话。

宁殊仰头望着他：“……你们什么时候见面，我可以去吗？”

“时间还没定。”云暮挑眉，“怕我吃亏？”

“嗯。”宁殊老实点头，“她这时候找你，估摸着不会有什么好事。”

云暮擡手为宁殊理顺头发，试探问：“万一她是想通了，想要关心你呢？”

“可我已经不需要她的关心了。”宁殊垂下眼睫，抿住唇瓣。

小的时候，她期待着母亲能够像别人家的妈妈那样——她犯了错就骂，做了好事得了奖励就夸，平时在家中也能说说笑笑，可是没有；父亲离开之后，她仍还是保持着一丝期待，换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无视；后来到了顾家，在顾子宇出生之前，她都还存有一丝幻想，直到顾子宇的出生，彻底撕碎了她的妄想。

原来，黎雅云不是不会对孩子好，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而已。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来的母爱又何尝不是。

云暮轻抚宁殊的面庞，柔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殊殊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你不想我去。”宁殊成功抓住重点。

“她既然是单独找我，如果你也去了，有些打算说的话肯定就不会说了。”云暮忽地弯腰抱起宁殊，走到床边，轻轻放下，“我心中有数，你放心……累了就先睡吧。”

宁殊问：“你要去洗澡吗？”

“嗯。”

“那个……”她吞吐半晌，忽地跳下床，打开衣柜取出一套洗过的新睡衣，又从一抽屉里拿出一条新内裤烫手似的慌忙塞进睡衣里，再取下一条干净的浴巾，所有东西一起摆在云暮的面前，涨红着脸说，“给你买了。”

说完就别过脸，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云暮看得直想笑，不过看小姑娘羞得厉害，倒是没开口，拿起这一堆东西进了浴室。

听到人出去了，宁殊从被子里探出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擡手在脸侧来回扇动。

就算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有些时候依然还是觉得难为情。

黎雅云与云暮约在上次见宁殊的咖啡店。

为表诚意，云暮早到半小时；而黎雅云则几乎是在约定的时间到达。

黎雅云点了一杯咖啡后坐下，打量的视线落在云暮的身上，直白、不加掩饰。

“黎阿姨，好久不见。”云暮微笑着，主动打招呼。

“什么时候起了心思？”黎雅云开门见山，“前几年她和你都断了联系，是在她生病的期间？”

云暮不慌不忙，淡然问：“黎阿姨想说什么？”

“你家境好，个人条件好，我虽然不太懂你们那个电竞是怎么回事，但从各方面的反响来看，应该是相当优秀的……这样的你，要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为什么偏偏要选择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性子也算不上好，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健康的人？”

黎雅云的言辞犀利，眼神同样犀利。

云暮慢吞吞抿了一口咖啡，坐直身子，正色道：“在我看来，选择一个共度余生之人，看的不是家世与条件，而只是因为是这个人而已。”

“你的家族允许你找一个这样的女孩？”

“当然。”云暮笑说，“我的父母已经见过殊殊，很喜欢她……如果黎阿姨希望见见我的父母，我很乐意安排，不过我不会瞒着殊殊。”

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他都会以她为先，会惹她不快的事情都不会去做。

黎雅云沉默。

以宁殊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希望她来插手这件事，如果不顾她的意愿，到头来一定是不欢而散。

“其实我很好奇，”云暮勾唇，蓦地出声打破沉默，“黎阿姨今天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觉得应该过问一下这个救了你儿子命的女儿？还是突然醒悟过来，想要好好对这个曾被你抛弃的女儿？”

“我没有抛弃过她。”黎雅云皱眉。

云暮点点头：“是没有抛弃过，甚至还不差她钱花，您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您，已经尽到了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黎雅云哑口无言。

“我如果早知道您当年带走她会险些要了她的命，我就应该在刚遇见的时候遵从本心，将她带回家。”云暮的声音骤然变冷，“知道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吗？”

黎雅云擡眸。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就站在小区门口，小小的人儿神情呆滞望着里面，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不知道找保安亭的叔叔开门禁，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茫然。那里是她的家，可她不想回，但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找不到避风港，满是无措。”

云暮冷笑：“这些年，你占着母亲的名头，可有真正为她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情吗？”

“你要是真的为了她好，就不应该这么早拿婚姻将她绑住！”

黎雅云好似找到了突破口：“她才二十三岁，大好的年华，不应该这么快踏进婚姻，她应该去享受自由的人生。”

云暮对上黎雅云的视线，再度冷笑：“对于我来说，结婚早晚都无所谓，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早也好晚也罢，一切听从她的心意。你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早结婚，自认为是在为了她好，却从未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女孩，你所以为的太早绑住她的婚姻恰好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黎雅云一怔。

“黎阿姨，你遭遇不幸福的婚姻，不代表她不能拥有幸福，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就应该祝福，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给她添堵。”

话语顿住片刻，云暮接着说：“我们的婚礼，十分欢迎您的到来，但我希望，您是带着真诚的祝福来的。”

云暮的每一句话都好似一柄利刃，割开了黎雅云内心的屏障，将那些所隐藏起来的东西都放了出来。

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像是快放的电影画面。

而画面中，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哭泣的、愤恨的、无助的……浓烈的无力将她裹挟、吞没。

这一刻，黎雅云深刻意识到，这些年，她将那一段失败婚姻的怨与恨都加诸在了一个无辜生命的身上。

生了她，却从未好好待她。

瞧黎雅云的神色，云暮寻思这一次的谈话应该已经结束了。

他喝掉余下的咖啡，开口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如果您还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云暮的话没能让黎雅云的思绪回神，她深陷于那些难以接受的过往，指甲嵌进肉里也全然不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