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要我去跟一个小丫头道歉?那我的颜面往哪搁?璟林,往后若是怀泽成了状元,将来也或许能为我挣一个诰命回来。你可曾听说过谁家的诰命夫人跟一个小丫头卑躬屈膝的?那传出去我以后还做不做人了。”高氏一扭身子,不乐意道。
“狗屁不通的话!”高璟林终于忍不住,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高氏的脸上。于是以颧骨为中心,赫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而高氏显然被扇懵了,此刻双手已然撑在扶手上,嘴角甚至隐隐有一丝鲜血流出。高怀泽与高璃月齐齐唤了一声母亲,二人一道跪立在她身边,眼里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对父亲说出半句顶撞的话来。
“你听我说。”高璟林咬着牙根道:“自成婚以来,我从没打过你,今日打你,也是因为你犯下大错却不自知。我告诉你,那顾轻幼分明是李太傅十分看重之人,我们万万惹不得。如今既然惹了,就要好好想出弥补的法子来。一则是你带着璃月上门去给她顾轻幼道歉,言辞要万分恳切才好;二则是赶紧给怀泽把亲事定下来,万万不可再打顾姑娘的主意;三则,我自会去找太傅大人负荆请罪,求太傅大人宽宥。”
高氏捂着嘴角,眼里虽有不甘,却也明白此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一时也不敢再顶撞,只能眼含清泪默然听着。
“我也是为了咱们高府好!”高璟林用力锤了锤胸口,又吼道:“你还想不想让泽儿入朝为官了?不帮太傅大人把这口气出了,你觉得泽儿还能有望被钦点成状元吗?我呸,只怕连会试的资格都没有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高氏顿生后悔。是啊,自己光想着一个顾轻幼微不足道,却没想过自己如今得罪的可是当朝首辅李太傅。可自己又怎么知道那高高在上的李太傅会把一个寄居在府上的顾轻幼放在眼里呢?
“我不能害了泽儿。”高氏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既然是我的错,我自然会去认错的。为了泽儿,丢些颜面算什么。那日罗管事骂的不错,我是狗眼看人低,我是没瞧得上那顾轻幼,便以为太傅大人也不会瞧上她,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母亲,那顾姑娘跟旁的姑娘都不一样,她多好啊。”高怀泽忍不住道。
高璟林一把上去堵住了儿子的嘴,警告道:“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再说了,人家现在是县主,是正二品的县主。往后,哪怕你成了会元状元,也断断配不上人家!”
高怀泽唔唔两声,挣扎着拉开父亲的手,愤然地跺了脚,懊恼地冲出了膳厅。
“你瞧瞧,都是你干的好事。我早说过,不要让他这么早接触男女之事!”高璟林无奈地捂着额头,一个劲儿叹着气。
“我去瞧瞧。”高氏连忙起身就要追出去。
高璟林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我还要与你商量如何跟县主道歉。让月儿去,瞧瞧你弟弟,让他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高璃月早被今日这一番又一番的事折腾得心力交瘁,但此刻闻言也顾不得回屋歇息,赶紧便去了弟弟的院子。
“你很喜欢顾轻幼?”高璃月进门瞧见高怀泽正抓着头发咬笔头,显然一脸恼火的模样。
“倒不是有多喜欢。”高怀泽将笔扔在桌案上,叹气道:“就觉得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对什么事都冷冷淡淡的。她越这样,我越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姐,她跟你提过我吗?她有没有说过我什么?”
高璃月怔了一下,随即慢慢摇头道:“我与母亲都觉得是她高攀了这门亲事,但现在细细想来,好像她从来没说过有关你的事。”
“怎么会呢?”高怀泽不太相信,因为自从母亲跟自己说过与顾轻幼的事后,自己就时常跟小厮书童们念叨起这事。他甚至已经幻想了许多与顾轻幼在一起之后可以做的事,教她写诗,教她画画。
如情窦被豁然打开,从没想过男女之事的自己此刻脑海中已然充斥了这些念头。而且母亲还说,顾轻幼也很愿意这门亲事,她甚至是高攀自己的。如此,想到那人前清冷淡然的顾轻幼对自己却心怀崇拜,高怀泽更觉得大为满足。
然而就在方才,父亲却彻底击碎了自己的这些念头。很明显,若不是顾轻幼无意于自己,李太傅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她甚至成了正二品的县主……而自己,要高中状元后才能勉强得到正四品的官职,更别提往后的升迁之路了。
如此,原本触手可及的人竟忽然变得遥不可攀了。高怀泽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不知不觉间,蛙鸣声渐渐盛了,春意也更浓。而整个太傅府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晚淮脸上的兴奋之色越来越多。顾轻幼还未在意,反而是晓夏特意去问了罗管事才得知,原来是因为皇帝要向大骊发兵了。
顾轻幼自然记得,晚淮是陵西州的人。晚姓,也是陵西那边特有的姓氏之一。而陵西,与陵江,正是被先皇拱手送给大骊国的两处州府,也是小叔叔除了渭北之外,最想收复的两块土地。
“我赚了多少银子了?”顾轻幼扭头看向晓夏,浅笑问道。晓夏头一回听姑娘过问银子的事,一时有些怔住。还是素玉反应快,笑着说道:“晓夏说什么也不肯保管银子,说自己心大怕丢了。姑娘今儿突然一问,她可不就愣住了嘛。银子都在罗管事那,我之前看了账本,约莫着一万两是有的。”
“我给你开个单子,按照这个单子,把这一万两都花掉吧。”顾轻幼嫣然一笑,容色间不止清丽,似乎又渐渐多了一点心事。
三日之后,一万两银子化作一个个包裹,被放在了集福院里,险些惊着了过来传旨的小太监。而因着早就从小叔叔口中得知被封为县主一事,所以顾轻幼并未惊讶,只是依照礼数接了旨,便将来人送走了。
“她高不高兴啊?”病榻之上,太后头绑虎晶抹额,鼻梁高耸,脸色苍白。因没有上妆,故而脸上还有几处明显的寿斑,一双眼眸更是深深陷入眼窝之中。而比起她,她身边的柔太妃显然要年轻貌美许多。
“敕封为县主,又以荣安二字为封号,谁能不高兴呢。”皇后笑着替小太监答了,又问道:“你去的时候,那荣安县主在做些什么啊?”
小太监头皮贴地,恭敬答道:“奴才去的时候,荣安县主正在配置伤药。虽然心生好奇,但奴才也没多问,还是后来出太傅府时在门口遇见几位药材贩子才知道,荣安县主把这几年手里存下的万两银子全都花了,似乎是要配制伤药。”
“配置伤药?”柔太妃一怔,旋即想起什么,轻声与端敬太后道:“陛下即将派兵攻打大骊,莫不是荣安县主是要给那些兵士们配制伤药?”
“不会吧。”端敬太后大感意外道:“我知道这孩子懂事,但她一个小小的山野丫头,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
“是啊,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只怕都够她给自己添置三十二擡嫁妆了。”皇后亦是附和道。
“奴才瞧着那院子都要堆满了。而且那伤药包上确有行伍编号,似乎是要人手一份的。”小太监又道。
“你看,咱们都说李太傅为她求县主之位是谋私,可人家真真也配得上荣安县主这个名头。”端敬太后感叹着,又紧了紧臂上挽着的银泥刺绣披帛道:“把这事写信告诉浅羽,也让她好好学学。”
“是。”皇后点头应下,又笑着冲身后的丫鬟吩咐道:“顾姑娘制药辛苦,你回宫去把皇帝赏我的那盒玉女茉莉粉送去给她。”
“可是装在玛瑙镶金盒里的那个?”
“不错。”皇后施施然道。
小丫鬟心里低呼了一声,心道那玉女茉莉粉炮制繁琐,一年也不过能得一盒之数,娘娘到底是大方。
端敬太后闻言满意地笑了笑,“旁的也罢了,把
我那碧玉嵌百宝屏风赏她吧。”
“到底是母后出手阔绰,这块屏风之前连陛下都惦记了许久呢。”皇后笑着冲柔太妃道:“太妃大约不知道,那屏风下的插屏是檀木镂雕的凤纹,上有一整块碧玉,碧玉上又嵌着琳琅满目的百宝,蕴玉集珍,背面则是金漆描金山水楼阁,极其富丽奢华,美得不可方物啊。”
“是赏她,更是赏她的一片心意。这事要做的大张旗鼓,要让所有官眷人家都知道,都瞧见。这样,才能让荣安县主的一片心意变成誉州的一种风气,明白了吗?”太后的唇畔带着一抹笑意嘱咐道。
“儿臣明白了。”皇后谨慎答应下来,再一擡头,却看见太后有些漠然地看着柔太妃道:“柔太妃一向别出心裁,这一回总不能跟我和皇后的心意一样,随意拿些东西出去打发人吧。”
柔太妃闻言淡然地擡起眼眸,正要说什么,便见太后愈发漠然地扭过头道:“荣安县主这样好的姑娘不能辜负,你便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吧。记着,这夫婿可得选得仔细,若是回头荣安县主不满意,那可是你的罪过了。”
皇后不由得一阵苦笑,果然母后总会把最难的事都推给柔太妃。然而,就连自己都看得出来,太后为难也好,旁人不喜欢也罢,其实人家柔太妃压根都不把放在眼里。母后这样做,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堵罢了。
不出所料,柔太妃果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似乎这事根本不为难。
集福院这边,前头刚送走了传旨的小太监,后头便迎来了高氏母女二人。高氏临到院门口还在催促高璃月,“快些走,过两日敕封旨意一下来,你我就要跪拜这顾姑娘了。如今还能仗着圣旨没下来,好好坐在一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