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宁修云有些好笑地拍了拍简寻的手。
他知道拓跋将军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当初在蓉城,对方还将那伪装成舞姬的胡人探子转投他的怀抱,可见拓跋将军对他们这两个小辈都是一视同仁。
但宁修云仍然有几分感慨,拓跋将军也是性情中人,仅仅因为深爱着他的生母尉迟瑜,就连带着他这个小辈也一并护着。
沈三在北方的这几年并不顺利,虽然大的决策方向上有宁修云做主,但小事却都要他自己拿主意,一件接着一件,让沈三焦头烂额。
他一度认为这个渗透计划还要持续至少十年才能取得成功。
一直到招募了拓跋将军进入己方阵营,沈三才对此有了些许信心。
却没想到拓跋将军这么能干,短短几年就搅得北方天翻地覆,将拓跋部落王族通通斩于刀下。
宁修云早就让沈三调查了拓跋将军,这人的经历几乎是透明的,没有经过细心遮掩,甚至主动和沈三说了一些曾经在北境的往事。
所以在发觉大启腹地胡人探子增多,都冲着游骑军来,但每次都是小打小闹,宁修云就隐约知道了是谁在动手脚。
宁修云对在北境的布局简寻知道一点,但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自家陛下在这件事上又用不上他,简寻就没有深入了解。
一直到北方统一、拓跋部使臣前来,简寻才知道自家陛下办成了多大的一件事。
但这并不影响简寻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情敌感到不满。
简寻在沉默中告别了师父和他的便宜儿子,对不能把拓跋桓就地正法这件事表达了极大的不满。
宁修云说:“你这醋劲是哪来的?拓跋将军只是说说而已。”
“对北方的治理要一步步来,短时间内还不能缺了这个拓跋部落首领,使臣团不日就会回到北境,不过几日的时间,忍忍就过了。”
简寻做了几次深呼吸,答应得十分勉强:“我知道。”
宁修云顿觉怜爱,便说:“那就让裴延尽快安排,两日之内送使臣离京。”
简寻心里快要乐开花了,面上还十分勉为其难:“好。”
宁修云哪能看不穿他的小九九,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侧捣了一下:“你就仗着我舍不得……拓跋将军离开之前,好好和师父叙旧,听到了吗?”
“我晓得。”简寻自知理亏,连连点头。
翌日,教导宁喧处理政务的裴延得到这个消息,差点把手里的毛笔摔烂。
裴相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觉得再这样下去,宁修云迟早要因为简寻当上昏君。
简寻要是因此逐渐骄纵,试图沾染皇权,那可如何是好?
裴相扯过一张绢纸,在上面奋笔疾书,写完后交给一名御林军,要对方连夜将绢纸送到游骑将军手里,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此事。
宁喧好奇地问:“太师写了什么?”
裴延笑道:“前些日子和沈统领喝酒时听他说的一些旧事。”
简寻收到信的时候刚从秋雪楼出来。
今日宁修云回宫教导宁喧,他原本在和师父喝酒,但师父嫌弃他酒量太差,就把他赶走了。
他在大街上吹了会儿风,迎面撞上了来送信的御林军。
听说是裴延派人送来的,他脑子里警惕的神经顿时绷紧了。
裴延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这信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可惜简寻脑子被酒精摧残了几个时辰,这时候那点警惕心全是摆设,完全没起作用。
等那御林军走后,简寻展开了绢纸查看了裴延的留言。
【沈三说陛下曾在江城孟氏钱庄寄存了你的第一批聘礼,除了钱财地契之外,还有留给你的一封信,回京之前,沈三将那些东西都带走了,转存到了京城的钱庄,用孟家的腰牌去取,应该可以拿到吧?】
简寻有些断线的思维只从绢纸上提取了一个意思:孟氏钱庄有陛下留给他的信。
信……?
简寻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些许。
一个时辰之后,简大将军背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进了游骑将军府。
他看着神智清醒,实际从脖颈到耳根都因为酒气红了个彻底。
一来一去,取孟家腰牌,去钱庄取东西,都是飞檐走壁,没走正门。
回自己家还不走正门,这真是头一份了。
但简寻自己有些做贼心虚,他还知道自己偷拿自家陛下的信是要逼着人的,于是就连拆包裹时也门窗紧闭,生怕一直同住在将军府上的沈七突然冒出来坏他好事。
简寻躲在里间拆开了包裹。
里面的东西保存得都很好,地契、银票、还有当初在江城他送给宁修云的一些小玩意儿,一个木匣子里甚至还装了一包坏掉的蜜饯。
包袱里只有一个盒子里的东西非常陌生,是一封装裱好的信函,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信封正面写着“萧郎亲启”。
简寻犹豫片刻,不太清醒的大脑在“被陛下发现痛斥一番”和“查看陛下多年前的书信”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他拆开信封,取出里面已经有些沧桑感的绢纸,有些紧张地查看信上的内容。
陛下多年前写下的信……会和他说些什么?
简寻浏览着绢纸上熟悉的字迹,一颗躁动的心却逐渐冷下去。
【萧郎亲启,见字如晤。不知道见到这封信的时候你是否已经登基称帝……】
登基称帝……?谁当皇帝?
简寻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宁修云是收到沈七的消息之后,紧急回府的。
对方说简寻黑着脸在府中找人切磋,已经打倒了三十几个亲兵和十几个护卫,再这样下去,将军府短时间内都无人可用了。
宁修云觉得奇怪,简寻可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和手下的人切磋的主将,一般发生这种事,都代表着简寻心情极为糟糕。
宁修云回府时沈七就等在正门口,边上还站着一脸心虚的沈三。
沈三本该忙着拓跋部的事情,此刻却也出现在了将军府,只能说明简寻突然心情不好这事,也有沈三的原因在。
但宁修云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症结到底在哪里。
他皱着眉问自己的两位下属:“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宁修云回来,沈七松了口气,狠狠推了推边上的沈三,“你快说啊!”
沈三面容憔悴,接连的忙碌让他精力不济,但知道自己闯了祸之后还是撑着跑来想陛下请罪。
沈三说:“前几日和裴延喝酒……不小心把陛下在孟氏钱庄寄存了东西的事情说漏了嘴,简将军把那些东西取回来了。”
宁修云眉梢一松,说:“取就取了,算什么大事。”
沈三观察自家陛下的表情,发现对方似乎忘记了什么,于是提醒道:“当初在江城,第一次和简将军分开,陛下让微臣在孟氏钱庄寄存的东西里面,还有一封亲笔信。”
“什么信……”宁修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猛然又停下了。
他想起是什么信了。
最初的最初,他打算顺应所谓的“剧情”,将皇位拱手让给简寻,便在包袱里留下了一封绝笔信,说明个中原委。
这些年过得太舒坦,宁修云居然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面对简寻时是多么傲慢,自顾自地想把自己所拥有的送到简寻手上,甚至都没有试图了解简寻的意愿。
而那封信中的内容,对简寻来说又有多么伤人。
宁修云沉默片刻,有些底气不足地问:“他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