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二天下午,天一广场。
天一广场是宁波规模最大的一站式购物休闲广场,集休闲、餐饮、购物于一体。广场整体近似一个环形,围绕广场的是二至四层的商铺,中央是三公顷多的广场,其中有绿地与喷泉,环境优雅,景观丰富,商业氛围浓郁且富有情趣。
秦复与苏晓在广场内一条半环状的街道漫步。
“晓晓,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街叫碶闸街。石字旁那个碶,闸门的闸。”
“何谓碶闸?怎么听着有点水闸的感觉?”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秦复牵着苏晓,“宁波近海临山,农耕时代以水稻种植为主,河姆渡遗址就是佐证。然而宁波又属于季风区,降水很不均匀,每到干旱季节,海水就会顺着江河倒灌。”
“那水稻不就遭殃了?”
“没错。”秦复颌首,“水稻不能被咸卤,否则颗粒无收,因此,当时的宁波人急需一种既能排水又能蓄水的设施。”
苏晓想了想,“那不就是和大坝差不多的东西吗?”
“是的。可是在古时候,修建大坝是不可能的。”秦复详细地介绍着,“在这样的困局中,宁波人发明了碶。简单点说,就是在桥墩之间平行地插上两块木板,然后在两块木板之间填上泥土以挡住水流。这就是碶,那两块木板就是碶板。”
苏晓接下去:“雨季时,由于雨量充沛,海水不会倒灌,便拿下碶板。旱季时,插下碶板以挡住倒灌的海水祸害稻田,是这样吗?”
“一点没错。”秦复搂了一下她。
“真是巧思!”苏晓叹服,“这个碶和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街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街,过去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叫勾江,河上就有碶闸。民国时填土造路,勾江就被填平了,碶闸街便由此而来。”
苏晓纳闷了,“照你这么说,碶闸街应当是南北走向的街道,为什么现在却是半环形?”
“它可不是半环形,而是整体像一个界字。”秦复笑了,“天一广场里的这部份相当于界字的上半部。”
“这么复杂?街道不都是两点一线,不是直就是弯?”
“一般是这样。但是在阿拉宁波,什么事情都可能有例外。”秦复既骄傲又不无遗憾,“二零零一年,天一广场开建,碶闸街被迫改道,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歪七扭八的模样。这里原是一片老房子,因为广场的开建,很多老街巷没了,只有碶闸街保留了下来。用一句流行的俗语说,碶闸街是打不死的小强。”
“我倒觉得碶闸街和灵桥一样,代表了宁波人百折不挠的精神呢!”
“哈哈,讲得真好!”
他们接着往南走。
秦复看到路边有蜜雪冰城,便问苏晓:“想喝奶茶吗?”
苏晓摇摇头,“我对奶茶素无兴趣。”
“还有女孩子对这个不感兴趣的?”秦复意外了。
“牛奶和茶我都喜欢,但是二者混在一起再额外加上糖,就变得十分腻味。”苏晓直皱眉头,“当然,各人口味不同。”
秦复笑着说:“其实我对这些东西也没兴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与你走到这里,突然就想喝上一杯。”
苏晓白他一眼,“自己想喝,还假意问我。”
秦复可怜兮兮地说:“我自己喝没意思,想找你做个伴,哪晓得你根本没兴趣。”
“好吧,我陪你。”
“你想喝什么口味?”
“热的,最低的糖量。我喝不下几口,买一杯就好,你喝剩了再给我。”
秦复让徐赋照办。
一杯小号奶茶很快送到他们手上。
秦复让苏晓先喝,然后他再喝。他们一边喝奶茶,一边逛药行街天主堂。最后,夫妇俩在教堂的大门前合了影。合影中,苏晓环抱着秦复,秦复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那杯奶茶。不得不说,这画面还真是有点腻歪。
可是两口子过日子,又犯得着管别人怎么看吗?
合影完,他们前往位于开明街的天封塔。
骄车刚驶入开明街,苏晓便指着东边的红色院落问:“秦复,那是城隍庙吗?”
“是的,宁波府城隍庙。”秦复摸摸她的头,“又名郡庙,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城隍庙之一。”
苏晓好奇地看着那红色的古老庙宇。
秦复握住她的手,一边拍她的手背,一边用宁波话唱:“虱会蹦,虱会跳,一跳跳到城隍庙,城隍老爷哈哈笑。”
“好听。”苏晓笑得温柔,“宁波府城隍庙供奉的是谁?”
秦复答:“刘邦的忠臣,纪信。”
“果然是他。”苏晓微笑,“他因为身形样貌酷似刘邦,于是在荥阳城危时假冒刘邦助其脱险,最后被项羽所俘,不屈而死。”
“晓晓,你怎么看待纪信呢?”
“孟子说: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
秦复握紧了她的手。
不多时,天封塔公园到了。
秦复和苏晓在前,徐斌和保镖们在后,一行人来到塔下。
“天封塔始建于武则天年间。”秦复望着那六角高塔,“因建塔年号始末为天册万岁和万岁登封,故取名天封。”
苏晓也望向那高塔,“我记得唐塔是四角的,宋塔才是六角的呢。”
秦复解释说:“南宋时重建过,于是成了这六角的模样,而且高度也增加了不少。天封塔的命运很坎坷,可以说,它是在无数次的毁坏与重建中度过的。我们现在看到的天封塔,其实是八十年代末,官方根据天封塔地宫中发现的模型重建的。”
苏晓打趣:“那时候,秦涛都出生了。”
“是的。”秦复笑了,“不到一岁的奶娃子。”
“一次又一次的重建,足见宁波人对天封塔感情之深,想必这塔大有来头。”
“当然。进塔去,我讲给你听。”
“好。”
他们进入了天封塔。
塔内没有其他游客,因此徐斌和保镖们无需随行,秦复与苏晓也就得以慢悠悠地登塔。没用多少时间,他们就到了塔顶。
塔顶空间逼仄,秦复便搂着苏晓,讲起了故事:“……很久以前,镇海招宝山外出了一条鲨鱼精作怪,使得宁波城常常经受水淹浪打,老百姓叫苦连天。这时候,有一位老石匠偶然在四明山顶看到一颗金光闪闪的红宝石。老人家知道这是宝贝,便用七七四十九天将这颗宝石雕琢成一颗宝珠。功成之日,鲨鱼精又来兴风作浪。宝珠立马发挥作用,以万道金光消灭了那鲨鱼精。”
苏晓大开眼界,接着好问:“天封塔就是用来供奉这颗宝珠的吗?”
“没错。”秦复望着窗外的风景,“建塔的时候,全城老百姓积极参与。他们搬石块运泥沙,日以继夜地劳作,仅仅一年就建好了这天封塔。”
苏晓由衷说:“这让我想起了周文王建灵台。《诗经》有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造福百姓的事情,无需官方动员,老百姓自会帮忙。”
“是的。”秦复也有些感慨,“天封塔建好后,宝珠被供在塔顶,从此与宝塔雄镇明州,保一方安宁。登上塔顶,几乎能将整座明州城尽收眼底。在过去没有这么多高楼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远方的大海。”
明州是宁波的古称,明洪武十四年时,取“海定则波宁”之义改称宁波。
苏晓疑惑了,“过去没有脚手架,怎么修建高塔呢?”
“这又得夸夸我们宁波人的聪明才智了!”秦复笑得自豪,“宁波人善于利用泥沙。他们将泥沙堆在塔的四周当成脚手架,每当塔高一层,泥沙也跟着高一层。等到天封塔建好之后,泥沙也是堆积如山了。”
“想必你们也有妙招处理。”
“必须的。”秦复指着天封塔南面的大马路,“晓晓,这条东西向的马路叫大沙泥街。在它的南面还有一条南北向的小路,叫小沙泥街。这两条街的前身都是宁波人用建造天封塔的泥沙铺就的。”
“当真是奇思妙想!”
“宁波还有一座地封塔呢,而且与天封塔如影随形。”
苏晓想了想,“可是这附近看不到其他高塔呢。”
秦复笑了,“因为它是躺在地上的。”
苏晓不明所以。
秦复打开手机地图,“晓晓,你看,解放路与开明街都是自北往南,它们二者的间距是否越来越窄,最后交汇在一起?”
“这就是地封塔!”苏晓恍然大悟,“这两条路形成一个南锐北丰的倒三角,那可不就是塔的模样?难怪你说它是躺在地上的。”
“不但形状像宝塔,这片区域的规划也是和天封塔一一对应的。”秦复放大地图,“天封塔总共十四层,含地宫在内,是七明七暗的格局。这地封塔内就有七明的街巷,最北面的县前街就是地封塔的第一层,县衙区域就是地塔的地宫。”
苏晓看着手机地图,认真地聆听。
秦复接着介绍:“再往南,也就是往塔顶上走,依次是小梁街,大梁街,郁家巷,新街,县学街,寿昌巷。这七条东西的街巷就是地封塔的七明。接着往南走,有个纺丝巷,它就是地封塔的塔刹。最后这块三地叫龙舌尖,它就是宝塔相轮上的宝盖。”
苏晓想了想,“地封塔是否也供有宝珠?如果有,在哪里呢?”
“问得好!”秦复摸摸她的头,接着指向地图某处,“你看,这个位置就是古时候的日湖,它就是地封塔供奉的宝珠。”
苏晓叹服:“太绝了,宁波人的智慧无与伦比!”
“可惜古日湖因为淤塞被填平了,现在只有一块石碑作为纪念。”秦复指向窗外的西南方,“晓晓,你看,古日湖就在那一边。”
“嗯,看到了。”
两个人在小小的窗前欣赏风景。
忽然,秦复说:“晓晓,我想带你去见两位朋友。”
苏晓忙问:“谁?”
“一对许氏老夫妇。他们原是我父母的老朋友,两个人今年有八十岁了。”
“想必他们生活美满,儿孙承欢膝下。”
没到想秦复苦笑着说:“他们有儿孙,但是都在国外。他们的独子在九十年代和太太移民美国,从此一去不返。老人家不愿离开祖国,儿子又不肯回来,两代人便渐行渐远。虽然儿孙不在身边,但是他们夫妻恩爱,而且身体硬朗。”
苏晓宽心不少,“这对夫妇原先做什么工作呢?”
秦复望向窗外说:“八十年代,萧山的麻编工艺鞋已经走出国门,博得世人青睐。许氏夫妇就是在萧山做麻编工艺鞋的。他们做的鞋子工艺极好,我父母,尤其是我母亲很喜欢他们做的鞋子,因此结下友谊。当然他们现在不做鞋子了,而是回到广仁街的老宅安度晚年。这次来宁波之前,我请求他们为你做了两双鞋。”
“会不会太劳烦他们了?”苏晓脸红了,“我不好意思见他们。”
“放心,他们见了你只会是喜欢。”
“你这个家伙,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秦复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去他们家。”
苏晓问他:“你说他们住老宅,是过去的那种老房子吗?”
“是的,但只是一处普通的平房。”秦复牵着她下楼梯,“我给他们买了一处别墅,安排好了佣人,可是老人家就是喜欢老宅子,怎么也不肯搬,别墅就一直闲置在那里。”
苏晓皱起眉头,“他们的儿子呢?不管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