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浮华梦影 张霓 2377 字 5个月前

耿冰川点点头。半晌后,他说:“秦涛,我想接强子来京读书。”

秦涛原本是躺在床上的,但是当他听到耿冰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腾地坐起来,难以置信地问:“冰川,你是认真的?”

耿冰川躺下,“我是认真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而且强子还有奶奶要照顾呢。”

“那就把奶奶也接过来。只是入学手续可能有点麻烦,我想请你到时候帮个忙。”

“没问题。”秦涛点点头,“其实我也有接他出去读书的想法。”

耿冰川好生欣慰,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强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他被圈在大山里太可惜了。”秦涛重新躺下,“但是把他接到大城市,他未必就能适应呢,尤其是奶奶。”

耿冰川说:“强子是很想出来的。他有这个动力,自然会努力适应。但奶奶确实是个问题。她一直生活在大山里,到了大都市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可是她留在宝琳村,那么谁来照顾她呢?”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来想个周全的办法。”

耿冰川松了口气,“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秦涛明白他的心思,“放心,强子的学费我们对半分,你不用担心自己使不上力。”

耿冰川十分感激,“秦涛,谢谢你。”

“小事一桩,不必言谢。但是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要帮助强子呢?”

“很简单,是为了还李秋冰的恩情。”耿冰川望向窗外,“李秋冰帮助了我十几年,这份恩情我永远不忘。如今他不在了,那么我帮助强子,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回报。而且我帮助强子,怎么也比他当年帮助我来得轻松。”

“李秋冰做民工做保安,能挣几个钱呢?”秦涛也感慨起来,“就这样,还要帮这个帮那个。说实话,我很敬佩他。”

“我很感激他,这些年一直在找他。”

“对不起。我父亲只是想让王霖认李秋冰,他并不想把李秋冰推上绝路的。”

耿冰川忙说:“这个事情我明白,你们都不要有压力。”

秦涛很欣慰。过了片刻,他小心地问:“你和沈小姐是什么关系?”

“我和明玉是大学同学。”耿冰川直言,“说来惭愧,我一直借助她的力量来寻找李秋冰。否则单凭我自己,太难做到了。”

“沈小姐的力量,其实就是思楠的爸爸吧?”

“是的。”

“你原先并不知道沈小姐的那一位是思楠的爸爸?”

“不知道。”耿冰川摇摇头,“明玉认为她和思楠的父亲在一起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因此她一直没有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直到后来我遇到思楠,思楠又和她父亲谈到了我,而她父亲又和明玉提及,明玉这才知道我认识了思楠。”

“原来如此。”秦涛点了点头,“那么,思楠爸爸知道你和沈小姐相识吗?”

“没有。”耿冰川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瞒他,但是我担心说出来会给明玉造成麻烦,毕竟思楠爸爸不是一般人。”

“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建议你和沈小姐好好商量,毕竟纸包不住火。”

“好的,我知道了。”

秦涛沉默片刻,“冰川,这些年,你受苦了。”

耿冰川一愣,“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突然。”秦涛难为情了,“来到宝琳村认识强子之后,我才具体地感受到留守儿童的不易。强子的情况和你小时候挺像的。他和奶奶相依为命,你和妈妈相依为命。想必你和你妈妈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耿冰川陷入了沉默。

由于他们已经关掉了灯,因此秦涛看不到耿冰川的表情。

良久,秦涛才听到耿冰川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冰川,思楠是思楠,你是你。”秦涛望着夜色中的天花板,“我真的把你当成朋友。如果你有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为什么要用这个小太阳夜灯呢?”

“算是对我父亲的一种纪念吧。他在遇难前作了一首诗,叫《我的太阳》。他在里面说,他的太阳是白色的。”

“冰川,你能将这首诗完整地告诉我吗?”

“可以。”

耿冰川念出那首诗:

我的太阳,它埋藏在黑暗的地下。

地上人来人往。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知道它。

人们不断地践踏着大地,终于压碎了它粗砺的外壳。

洁白的太阳流泻出来……

地上人来人往。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知道它。

太阳在地下默默生长。

血泪滋养着它,希望化成它的光芒。

地上人来人往。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知道它。

太阳在地下野蛮生长。

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地上人来人往。没有人看到它,没有人知道它。

太阳终于冲破大地。

它彷徨地望着这复杂的世界,突然发现,它无法说话。

它只能奋力地呐喊——

轰……

秦涛听完,颇不是滋味。

“冰川,矿难得到公正的处理吗?”

“是的。”

“这首诗,也是由李秋冰转述给你的?”

“……是的。”

“李秋冰的离去真是太遗憾了……”

“这个世界的遗憾太多了。”耿冰川望着虚空,“睡吧,秦涛,不要再想了。”

秦涛马上躺好,“冰川,你的夜灯要开吗?”

“不用了,这里的月光亮得像太阳。”

倾谈到这里停止了。

两个大男人躺在床上,各有思量。

窗外,月亮高高地挂在山棱线上,无言地注视着他们。清凉的山风从打开的窗户飘进来,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慰着她的孩儿。轻轻的虫声与清幽的鸟鸣缓缓地起伏着,像母亲在呢喃,也像孩儿对母亲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