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措手不及。是了,李求安到了这般岁数,见过多少人情世故?她这点心思,如何藏得住?
“但是你又背着他来见我。”李求安观察着她,“看来,你们之间有点故事。”
苏晓别开话题:“李先生,您和秦复有什么恩怨,能告诉我吗?”
李求安示意苏晓坐下,苏晓照做了。
“我和他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李求安也坐下来,“先让我冷静两天,好吗?你不会知道,我今天受到的震撼有多大。”
苏晓不忍心逼迫他,便说:“好的。但是我要提醒您,秦复正在找您呢!”
“我知道他在找我,可惜他找了三十年,还是没收获。”李求安冷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在找我的?难道,他跟你讲过?”
苏晓摇摇头,“他没说过,都是我的推测。”
李求安来了兴致,他温和地问:“你是怎么推测的?”
“您还记得广州状元坊的事情吧?先是您出手相助,后来又冒出两个年轻人来解围。”
“我知道,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
“不,他们是秦复的人,明面上保护我,实际是在找您。”
李求安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是找我?”
苏晓一五一十地解释:“当时您离开的时候,那两个人若有所思地望着您的背影,他们可是望了好一会呢!回去以后,秦复特地问起您这位无名英雄,我认为他的兴趣太大了。于是我推断,他知道您在广州,但不确定具体位置。所以,他给我在广州举办画展和见面会,目的就是要把您引出来。至于我为什么能成为诱饵,恐怕只有你们知道了。”
“哈哈,聪明!”李求安还挺高兴。
苏晓问他:“您并没有到画展来,对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很想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最后我们还是在状元坊相遇了。”苏晓笑了,“真是不可思议。”
李求安苦笑着说:“那天我正好休息,一时兴起到状元坊走走。万万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
“您见到我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再加上秦复方面的异常,我决定找您。”苏晓实话实说,“我认为,秦复,我,您,我们三个人一定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关系。”
李求安点了点头。
苏晓说下去:“为了不被秦发现,我很谨慎,但也因为谨慎而毫无收获。直到一个月前,王霖带来了您的消息。”
“王霖?”李求安十分意外。
苏晓笑着说:“是的,就是您认识的那个王霖。”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李求安难以置信。
“是啊。”苏晓也很感慨,“她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如今她已经离开广州来到北京,目前在我朋友的工作室上班。您说,这一切是不是很巧?”
李求安半晌说不出话来,“苏晓,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苏晓说:“名字,年龄,职业,籍贯。当然我知道,您过去的职业肯定不光是保安。”
李求安再度沉默了。他仿佛坠入了岁月长河,久久不能自拔。好一晌,他才开口:“……苏晓。”
“您叫我晓晓就好了,朋友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晓晓,你能叫我李叔叔吗?”
“好的,李叔叔。”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李求安的眼睛湿润了,“你孤身前来见我,非常勇敢。”
苏晓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在面对自己应该面对的。”
“这就很了不起了!”李求安竖起大拇指,“多少人穷尽一生,都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苏晓点了点头。
李求安说下去:“时间会让人看清自己亲手制造的真相,不留一点情面。”
苏晓知道这句话的背后,一定有着沉甸甸的故事。
这时候,李求安站了起来,“晓晓,我会把所有的故事告诉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好的。”苏晓也站起来,“您住在哪里?”
李求安答:“石磨屯有很多招待所。”
“您能具体地址告诉我吗?”
“没问题。”
两个人离开了水渠。
离开水渠后,李求安又带着苏晓穿过那道防护林,来到石磨屯离地铁站最近的一个路口。相互道别之后,李求安消失在城中村那喧嚣的车水马龙之中。
现在,苏晓又是孤身一人了。
看着这破落的城中村,她突然来了兴致。她没有搭乘地铁回去,而是在这喧闹的街道上信步而行。夜色已深,她便摘掉口罩,慢悠悠地走着。她像参观博物馆似地,把这里的每一间店铺都看了一遍。最后,她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脚步。
铺子里正大音量地播放着一首通俗歌曲:
远方灯火闪亮着光,你一人低头在路上。
这城市越大越让人心慌,多向往,多漫长。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
苏晓落下泪来。她就像被这首歌施了魔法一般,站在包子铺前一动不动。铺子临着马路,夜色与忙碌使得来往的行人无暇顾及那站在路边落泪的人儿。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行色匆匆。
谢蕴华自车内看到了路边的苏晓,顿时来了精神。今天下午,她接上和秦复吵完架的秦涛去清河湾打高尔夫球,不想在回城时赶上北五环堵车。司机原想抄石磨屯的小路快点回去,没想到这里更堵。她正一肚子火没处撒,没想到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你看。”谢蕴华推推旁边的人,“那不是你父亲的小娇妻吗?”
秦涛望过去,嗯了一声。
“她怎么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好像还在哭?”谢蕴华饶富兴味地望着那纤细的身影,“你也是垂头丧气的,不知道秦复怎么样了?啧啧,你们三个可真有意思。”
秦涛说:“父亲还是对母亲去世的真相守口如瓶。”
“难道,你还在怀疑他?”
“我不应该怀疑吗?好好的,母亲为什么突然放弃治疗?”
“难道你认为秦复对你母亲做了手脚?”谢蕴华瞪着秦涛,“你怎能对自己的父亲有这么残忍的臆测?”
秦涛说不出话来。
“我说过多少次,你要相信自己的父亲,他这些年很不容易的。与其怀疑他,倒不如想想那个年轻漂亮的苏晓对你父亲是什么想法。”
秦涛知道谢蕴华听不得他说父亲一句不好,紧接着他又想起谢蕴华这些年对他的种种照顾,不由得说:“谢阿姨,您能做新任的秦太太就好了。”
谢蕴华冷笑,“你小子吃错药了?”
“我是认真的。原以为妈妈走后,您会和他走到一起的。”
“哼,谁稀罕他呢!”
秦涛不由苦笑。谢蕴华太骄傲了,当然她有骄傲的本钱。不过,她这骄傲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一个女孩。不知怎的,他想着想着,竟然笑了。
精明的谢蕴华看在眼里,“你小子在傻笑什么?”
“没有。”秦涛敛起笑容,“车子动了。”
是的,车河终于流动了。
秦涛看向前方的路况,不发一语。谢蕴华则若有所思地望着路边的苏晓,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这时候,苏晓的眼泪也干了。她先是胡乱地擦了几下脸,接着拿出手机开机。这一开可不得了,无数条信息向她炸了过来。再看看时间,晚上七点三十分。算一算,她已经关机七个小时了。
苏晓先跟安妮报平安,再和周思楠联系。
“我的祖宗!”电话那边的周思楠激动不已,“你这大半天都去哪里了?秦先生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
苏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关机那么久?”
“我一时兴起出来逛逛。恰好中途手机没电了,刚刚才在商场充上。”
周思楠虽然是个男人婆,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她悍然说:“快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去哪里了?”
在这个世界上,苏晓最信任最无须设防的人,只有周思楠了。她吐实说:“思楠,我去见李求安了。”
周思楠先是爆了一句粗口,紧接着大骂:“死丫头胆子真大,万一有危险呢!”
“没事,我这一趟很值呢!明天上午我会到自得其乐说明情况,希望梁大哥和王霖也在。”
“先别说明天的事情了!你现在赶紧回去,路上想想怎么跟秦先生解释吧!对了,进门之前跟我报个平安。”
“好的,我知道了。”
“以后不许再背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嗯,今天是我错了。”
“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
通话结束,苏晓叫了出租车。
在半天的失踪之后,她终于返回那个富丽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