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浮华梦影 张霓 2857 字 5个月前

秦复哈哈一笑,接着一五一十交待:“那些酒,大部份是朋友送的,秦涛也从国外给我带过一些。我自己偶尔也会买,但确实喝得不多。”

苏晓想了想,“以收藏为乐?”

他娶她回家做个名义上的太太,也是收藏之乐吗?

秦复拿起酒瓶轻轻晃了一下再放下。那琥珀色的液体在静止的透明容器中轻轻摇曳,仿佛有了生命。秦复看着它们,悠悠地说:“晓晓,你看,这些颜色,质地,香味各不相同的液体,在透明的容器中晃动,像不像流动着的宝石?”

“流动着的宝石,这个比喻太绝了!”苏晓言自肺腑,“你的这瓶白兰地就是因为太像琥珀的颜色,惨遭我牛饮。”

“也是你的。”秦复摸摸她的头,“晓晓,能不能说说,为什么喝酒?”

苏晓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因为那个人吗?和你在春江吃饭的那位。”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苏晓一怔。

秦复抚着她的秀发说:“你是否很疑惑,为什么我对你们的事情毫无反应?”

苏晓哑口无言。

秦复拿起酒瓶往她用过的酒杯里倒酒。倒完之后,他喝了一口,接着说:“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晓晓,你是一个谨慎的人。你如果真的想和他有点什么,怎么可能让我看出马脚?比如你突然刻意打扮自己,还和他去春江吃饭?所以,你是故意卖给我破绽的。”

“你还知道我去了春江呢!”苏晓又来气了。

秦复放下酒杯,“那天晚上,我在车上看见你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苏晓的心里酸溜溜的。

“我猜猜。”秦复歪歪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你应该是在试探我,想看看我会不会生气。也许你想让我教训一下那位小朋友,因为此君得罪过你。”

苏晓点点头表示承认。至于是何种得罪,那就没有必要解释了。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恩怨?以秦复的阅历,他猜都不用猜。但是她又担心另外一件事——倘若他对她这出闹剧如此云淡风轻,那就意味着他在广州找人的动作不会放松。如此一来,梁自得找人非但不能成功,还有可能暴露自己……

在醉酒之中还要这般算计,真不容易。

“我的小把戏太低级了!”苏晓好不沮丧,“所以你不屑一顾,不闻不问。”

秦复忙说:“晓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我说过不会亏待你,这当然也包括为你出气。你想怎么收拾那个小家伙,尽管说。”

苏晓摇摇头,“不需要了。”

“为什么?”

“我不能利用你,我不能弄脏你的手。”

“你说得太严重了!”秦复失笑,“被欺负了还击是很正常的事。”

苏晓不买帐。她把头埋在屈起的膝盖上,自责地说:“你不用为我开脱,我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卑鄙。而且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秦复忙问:“你是怎么做的?”

“我打了他一个耳光,他竟然被打得跌坐在地!”苏晓仍在后怕,“可我还是不解气,冲上去踢了他好几脚。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大的力量,我好害怕……”

秦复抓过她的手一看,果然,她的右手掌心仍然是红肿的。他既惊讶又疼惜,“如果力道再大些,你的手掌会脱臼的。”

“很吓人吧?”苏晓看着他,“他虽然是个小个子,但到底是男人,我竟然将他打倒了……”

秦复不说话,看上去毫无责备之意。

“只要想到他曾经利用我的父亲来玩弄我,我就觉得好恨!我甚至……我甚至想要他死!”苏晓觉得自己好可怕,“我清楚地记得,在挥掌的瞬间,我的内心充斥着澎湃的杀意!”

秦复轻抚着她的脊背,好似在鼓励她说下去。

“你说,妈妈那可怕的兽性,是不是在我的身上延续了?”苏晓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我是不是一个怪物?”

秦复将她拥入怀中,“晓晓,你不是怪物,绝对不是。”

苏晓在他的怀中使劲地摇头。

秦复吻着她的头顶,“晓晓,你只是太爱你的父亲了,这并没有错。”

“我就是错了!”苏晓倔强起来,“我还想利用你呢!”

他笑了,“我是愿者上钩。”

苏晓擡起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复拍拍她的面颊,“因为你是我太太。”

“为什么选择我?”

“这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问过了。”

苏晓使性子,“我想再问一次。”

“好,我就再回答一次。”秦复抚着她的面颊,“晓晓,你是我最好的选择。能遇见你,是我后半生最大的幸运。”

苏晓不说话,显然没有被他说服。

秦复扶住她的肩,“晓晓,我知道,关于我和我们的婚姻,你有着太多的问号。”

苏晓委屈地点了点头。

秦复说下去:“我并非要对你设防,要对你保留什么秘密,但是有些事情,确实还不到能告诉你的时候。”

包括那位老人吗?

苏晓凝视着秦复,温柔地抚摸他两鬓的银丝。那缕缕银丝就像千言万语,无声地述说着这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的男人的故事。在他波澜不兴的外表之下,必定藏着密密麻麻的心事。她仅仅想知道那些与她有关的部份,从未觊觎过他的整个世界。

仗着酒劲,苏晓豁出去了,“秦复,我并非想探究你的隐私。我只是害怕,你不喜欢我!”

秦复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要不是这酒,你这些话是不是就讲不出来了?”

苏晓脸红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击,只能干瞪他。

秦复摸摸她的头,“你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几句宋词。”

“哪几句?”

“巧笑艳歌皆我意,恼花颠酒拚君瞋,物情惟有醉中真。”

这是贺铸的《醉中真》。

苏晓的脸更红了,忙说:“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

“哈哈,真是个嘴甜的小丫头!”秦复将她拥入怀中,“晓晓,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永远都不用担心。如果非要担心,另一件事或许更有现实意义。”

苏晓没反应过来。

秦复抚着她的秀发,无奈地说:“晓晓,你才二十八岁,可是我已经五十六岁了。我们的岁数相差这么多,注定是无法共白头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她都赶上了……

有些人注定走不到白头,就像她和苏敏。

“晓晓,爸爸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可是苏敏没有一百岁,他的生命终止在一九九八年的夏天。那一天,马路上都是血。苏敏倒在血泊之中,身体被巨轮碾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只剩一颗头颅。那颗英俊的头颅歪向一边,望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它青筋暴露,双目圆睁,微张的嘴巴汩汨地往外流着鲜血,嚅动的双唇似乎在对幸存的女儿说着什么……

那颗头颅变了秦复……

再次失去至爱的痛苦将苏晓击碎了。她抱住秦复,哭着说:“秦复,你赢了!我不再对你好奇,不再猜测你,我只求你不要这样吓唬我……”

“晓晓,对不起。”秦复吻她的额头,“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如果你走了,我就跟你走。”

她再也不要承担那种刻骨的思念,再也不要一个人在山丘上孤独地流浪。

秦复叹息:“晓晓,你为什么这么傻?”

苏晓没有答话。她依恋在秦复的怀中,被他那与父亲相似的气息与安全感深深迷醉。在恍惚之中,她又看到那片红色的山丘。山丘上,苏敏与秦复的形象交叠在了一起……

他们都是她的至爱,无法分开,也无需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