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神医(1 / 2)

“咳咳!“

朱标突然被呛得弯下腰,月白色直裰的袖口沾了片玫瑰酥的碎屑。

他涨红着脸抬头,正撞见换了一身月白箭袖袍的朱郴倚在垂花门边,乌木束发冠衬得眉骨愈发清朗,腰间青玉螭纹佩在晨光里泛着温润光泽。

这声咳嗽像石子投入春潭,惊得满院蝉鸣骤歇。

朱标慌忙用袖口掩住油光光的嘴角,眼角余光扫过石桌上的狼藉:半块冰镇西瓜皮耷拉在青瓷盘沿,琥珀色的蜜饯汁在云石纹桌面上蜿蜒,朱樉正把最后一块茯苓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活像屯粮的仓鼠。

“大哥你嗓子不舒服?“朱棡终于舍得从油焖笋尖里抬头,油津津的手指在缎袍上蹭出暗痕。

这位秦王殿下生得虎背熊腰,偏生爱穿朱红箭袖,此刻襟口沾着星子般的芝麻粒,倒像衣襟绣了朵异种奇花。

朱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方才四人被朱郴院中的奇香勾了魂,那香气不似寻常花果,倒带着股清冽的药香。

进门才知这位神医竟私藏了整座江南的春天——水晶盘里的荔枝肉莹如冰雪,琉璃盏中的酸梅汤浮着碎冰,更有不知用何种蜜饯的杏脯,甜得能黏住人的舌头。

“大哥莫急,且听小弟分说。“朱棣慢悠悠摇着折扇,玉冠上簪的鹤羽在晨光里轻颤。

这位燕王最是个促狭的,明知大哥羞赧,偏要火上浇油。他素爱天青锦袍,此刻腰间环佩叮咚,倒比闺阁女儿家还讲究三分。

朱标狠狠剜了三位弟弟一眼,朱樉正撕着麻辣豆腐干,朱棡抓着把松子糖,朱棣的折扇险些戳翻酸梅汤。

这三人浑似未听见他的咳嗽示警,活像饿鬼投胎。想起出门前父皇“莫要失了体统“的叮嘱,朱标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让神医见笑了。“朱标强撑着起身作揖,玉带钩上的东海水晶映得他眼底发青,“舍弟们……呃……“他卡壳地看着朱樉把最后块豆腐干扔进嘴里,喉结滚动时鼓起个包,“舍弟们久未用膳,倒叫神医破费了。“

朱郴忍俊不禁,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他今日换了身鲛绡纱直裰,衣摆被晨风撩起时轻如云雾,腰间却系着条玄色鸾鸟纹革带,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太子殿下言重,医者父母心,自当体恤饥肠辘辘之苦。“他虚扶一把,袖间溢出淡淡艾草香。

朱樉突然拍案而起,缎袍上的芝麻粒簌簌直落。

“朱郴兄弟够意思!“他抹了把油亮的嘴角,腕间金镶玉镯撞得叮当响,“赶明儿俺让父皇赏你……“话头戛然而止,朱标眼刀飞来,他脖子一缩,到底把“黄金万两“咽了回去。

朱郴笑着摆手,晨光在他眉骨投下细碎光影:“殿下们若喜欢,不妨再尝尝这碟玫瑰酥。

“他指尖轻点青花瓷碟,玫瑰酥碎如晚霞,内里的核桃仁若隐若现。

朱棡已伸手去抓,却被朱标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神医美意,我等心领。“朱标硬邦邦道,眼角余光瞥见朱棣正用折扇偷运蜜饯。这位四弟最是狡黠,此刻扇骨间夹着的金丝蜜枣,在晨光里泛着琥珀光泽。

朱郴似未察觉暗流,转身对侍女道:“去厨房取些杏仁茶来,要温的,配着玫瑰酥吃才不腻。“

他声音清冽如泉,侍女福身时,鬓边珠花颤巍巍地晃。

“且慢!“朱樉突然高喊,惊得枝头黄鹂扑棱棱飞起。他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金线蟒袍绷得纹丝,“神医不如直接

朱标险些咬碎后槽牙。上月朱樉偷溜出宫,在秦淮河畔吃了碗天价鳝丝面,回来吹嘘半月,此刻竟又提这茬。

朱棡闷笑出声,朱棣的折扇“啪“地合拢,扇坠上的伽楠香珠险些甩出去。

朱郴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半月前被朱元璋拦在宫门外的事。那时他懒怠应付天家威仪,便说要十两银子诊金,谁料这位秦王殿下记到现在。“殿下说笑了。“他无奈道,“今日只有玫瑰酥,没有鳝丝面。“

“那俺就要玫瑰酥!“朱樉得寸进尺,抓起三块酥饼塞进衣襟,“回去带给周王妃尝尝,她最爱这些甜……“话音未落,朱标已劈手夺下两块,剩下那块在争夺中碎成渣子,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二哥!“朱棣突然开口,折扇抵住朱樉手腕,“你衣襟上的芝麻粒,蹭到三哥的云锦袍了。“他笑得温文,眼底却闪着促狭。朱棡低头一看,新制的云锦袍上赫然几点油渍,登时心疼得直抽气。

朱郴站在三步开外,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唇角梨涡里盛着三分无奈七分好笑。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应天府外遇见这四个少年,那时朱标还是温文尔雅的世子,朱樉胖得像个肉球,朱棡满脸麻子,朱棣瘦得跟竹竿似的。

如今不过几载光阴,竟都成了人中龙凤。

“罢了,今日便破例一次。“朱郴突然拍手,侍女捧着雕漆食盒鱼贯而入。盒盖掀开时,香气如雾霭漫开——水晶虾饺莹如白玉,蟹粉小笼还冒着热气,翡翠烧麦里藏着整颗虾仁。

朱标刚要开口阻拦,朱樉已欢呼着扑上去。

朱棡和朱棣也不甘示弱,四人围坐石桌旁,活像饿虎扑食。朱郴退到廊柱阴影里,看着晨光在少年们眉间跳跃,突然轻笑出声。

“神医为何发笑?“朱标抽空抬头,嘴角沾着蟹黄。他素日最是稳重,此刻却为抢最后只虾饺破了功。朱棣正用折扇挡住朱樉的筷子,扇骨间夹着的烧麦皮簌簌直落。

朱郴摇头,袖间艾草香随风飘散。“笑殿下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朱标染渍的袖口,朱樉油亮的嘴角,朱棡襟前的芝麻粒,朱棣扇坠上颤巍巍的伽楠香珠,“笑殿下们活得鲜活。“

这话倒让四人动作一滞。晨风掠过院角药圃,薄荷与紫苏的清香混着食物香气,在春日里酿成醉人的酒。朱标突然放下筷子,认真道:“神医若愿,可常来东宫……“话未说完,朱樉已打着饱嗝道:“大哥说的是,朱郴兄弟若肯天天做面,俺把秦王府的琉璃盏都送你!“

“这……“朱标手中折扇“啪“地合拢,扇骨间夹着的半片牡丹花瓣簌簌直落。他望着朱樉油亮亮的嘴角,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位秦王殿下正用金线蟒袍的袖口擦手,腕间翡翠镯子撞得叮当作响,活像戏文里偷油吃的仓鼠。

朱郴忍俊不禁,唇角梨涡里盛着三分无奈。

他今日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直裰,腰间悬着的紫檀药箱散发着淡淡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