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衿拦住他,“不可,你不能冒险,纵然叛军主将已除,但残军势力依旧不容小觑,你只带一支兵接应,还要孤身入叛军营无疑是去送死。许是郑裴为激怒你,故意骗你的,为得就是在战前扰乱你的心。”
陆之慈扣住谢子衿的肩膀,双目通红,“我赌不起,我好不容易等到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死在我面前,十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大雪,她跳下城楼,浑身都是血。”
谢子衿见他去意已决,只好放下手。叹气道:“罢了,你去吧,记得活着回来。”
陆之慈颔首,决然在大雪中前行,春日早已至,他答应过她,要在春暖时节凯旋而归,摘一朵岭州最美丽的花,赠与他美丽的新娘子。
可他忘了,岭州无春,只有漫天雪花飘零。
城墙之上,大启旗帜飘扬,陆之慈身着铠甲,陈绍愤愤捶了他一拳,“想好了?”
陆之慈扬唇,“成亲请你喝喜酒。”
陈绍又锤了他一拳,“去吧去吧,谁稀罕。”
整军时,忽而城墙守卫闹动,“那是谁?”
陈绍眯眼,“好像是个姑娘。”
陆之慈望远处地平,只见一匹受伤的马跑向城楼,马背上驮着个晕厥的青衣女子,上面盖着一件墨色衣袍。
陆之慈蹙眉,心骤然一紧,而后疯狂跳动。
马背上的青衣姑娘,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妻子。
漫天大雪,马儿终撑不住停下,沈皎缓缓睁开眼,前方是城墙,她想起萧容渊说的话,陆之慈的军营扎在此地。
她吃力下马,披在身上袍子滑落在地,一身青衣在寒风中单薄。
沈皎茫然望飘扬的旗帜,脸颊被冻得通红,睫毛上沾着雪花,她有些发烧,神志不清。
她忽而在想,自己会不会还没入城,就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忽而,城门打开,一道身影在大雪中逐渐清晰,那人奔向她,不顾一切。
沈皎一愣,那人是谁。
她擦去睫毛上的雪花,顿了一下,然后擡起冻得麻木的脚,迎着狂风暴雪跑向陆之慈,发丝飞扬,青衣翻卷,四周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跨越万水千山,再不论旁的,只论彼此。
沈皎扑进陆之慈怀里,温暖包裹她,听彼此因想念而疯狂的心跳。
沈皎笑了笑,“陆之慈,老天不让我死。”
陆之慈搂紧沈皎,老天又将沈皎还给了他,他不会再放手。
许是发烧烧糊涂了,沈皎红着脸,笑出声,“陆之慈,这一次我活着逃出来了,我没有成为你的累赘。”
“你从不是我的累赘。”能忍非常人之忍受的胜者,终没忍住,哭如孩童。
只是这次不同,他是喜极而泣,“沈皎,你是我的命。”
沈皎擡头,捧着陆之慈的脸,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弯起杏眼笑。
“陆之慈,你从哪学的情话,真土。”
陆之慈又搂住她,“我是说真的,这世上再若无你,我绝不独活。”
他再也撑不住,他不想再信守承诺什么长命百岁,于他而言没有沈皎的人世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亦是折磨,不如痛快死去,与妻长守。
沈皎捂住陆之慈的嘴,“不许说这种话。”
陆之慈点头,“好。”
沈皎望漫天雪花,岭州无春,但这是她见过最美的花。
沈皎急不可耐,全然未有女子矜持,“陆之慈,春天到了,你娶我吧。”
陆之慈下巴抵在沈皎肩上,温热的气息缠绕。
他便最喜欢沈皎这般不矜持的姑娘。
只喜欢她这样的。
只喜欢她。
他笑着道:“好。”
以天地雪山为证,以漫天雪花为媒,他要娶他最心爱的姑娘。
而天下,天下也要平了。
前脚才进城的功夫,地平忽奔来一支骑马黑衣人。
为首的是一个女子,正是翠莺,她扔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头颅在城门口。
然后朝城楼上的人一拜,“小永安王的头颅,我取了。”
翠莺进猎场,解了死士蛊毒,领着一众死士起义,最终永安王军队死在亲手豢养的死士手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自此四海平,河清海晏,天下再无死士,百姓安居乐业。
而远处层层素裹的丛林,无人注意的马瘸着腿慢行向主人。
男人带着斗笠,面上是半张莲花面具,他伸手抚了抚马儿,“我的全身家当,还好你活着,没了你我可怎么云游四海。”
男人扬唇望离开的一众的死士,朝马儿道:“你差点就没主人了,刀在头上幸好碰到赶来的死士。那蠢货虽蠢,但好在养了个忠诚的丫鬟。”
马儿嘶声,似是回应他劫后余生。
萧容渊遥望城墙上幸福的人,他松了口气,雾气上腾,消散在雪天带着他无尽的沉默。
最后,萧容渊了然一笑,“就送她到这了。”
他转身,牵着他的全身家当,走在雪地尽头。
从此这世上再无萧容渊,多了个叫大牛的游侠。
而在京城,坊间也多了条奇闻。
沈家三小姐,还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