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1 / 2)

嫁天子 岑京 8595 字 6个月前

第一零一章

屋外寒风吹彻,飞雪连天,屋子里暖炭烧着,只盈了桌边一片暖意,远不及杨煜怀中灼热。

萧吟听不见外头呼啸的风声,耳边都是杨煜稳重平缓的语调,讲述着他们分开的三年里,他做过什么。

她缺席了杨煜那一场命悬一线的生死之局,没有听见他挣扎在垂死边缘依旧不停唤着她名字的声音,不知他顶着几乎被太医下了命不久矣的判词后凭借对自己的想念顽强活下来的坚定,也不晓得他曾经去过金阳,只是为了找寻她的踪迹。

无关萧吟的讲述,杨煜尚能用时过境迁后的平静口吻讲述给她听,譬如,他用最短的时间将杨旭培养成继位之君,妥善安排好后宫中的其他人,甚至顷盈得以与驸马和离,重获自由,他也都说了,皆是为了教她放心。

教她知道,为了出宫找她,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将曾经的杨煜彻底留在建安的皇宫里,留在那副衣冠冢里。

那些关于皇权的往事在如今的杨煜心里,只是一道浅浅的辙痕,唯独萧吟,每每想起,又痛又悔,依旧贪恋至极,是刻骨入髓的喜欢和在意。

“卿卿,我后来才明白你的意思,只要我们此时尚在一起,只要这一刻你心里有我,你我之间便都是真的。”杨煜抱着怀里娇小的身子,又怕自己没轻没重弄疼她,手臂松松紧紧了好几回,神情亦变得卑微起来,道,“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不管你心里还有谁,只给我留一丝位置就好,教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他仍不放心,低下头凑近了萧吟去看她,问道:“你……你心里可有我?”

萧吟虽听杨煜讲了好些事,但始终震撼于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竟轻易便放弃了苦心经营多年才得到的帝位,孑然一身走入这市井洪流中,只为了她。

太多的思绪突然冲入萧吟脑海,凌乱而混沌,最后只在她脸上织成了一片茫然无措。

得不到萧吟的回应,杨煜开始惶惶,双手托起她的脸,问道:“卿卿,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想知道。我虽日日都盼着你可以重新接纳我,但我后来的经历都是我因果所得,你不必因此心重。”

指腹摩挲着她微微发烫的脸,杨煜为萧吟没有回避自己而倍感满足,亦不敢再有更亲密的动作,只敛容,认真注视着她,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怜悯,这也是我迟迟不愿告诉你真相的愿意之一。我想你喜欢我,就像你曾经说的那样,喜欢我。”

往日那些小打小闹的试探都是为了弄清楚萧吟对自己是否还留有情义,又所剩多少。

“卿卿,你回答我,好不好?”杨煜恳求道,“无论是什么结果,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接受。”

她方才只做好了聆听杨煜讲述往事的准备,却不想真相会是这样出人意料,她此刻思绪尚不能厘清,便不敢轻易给杨煜答——

杨煜因她放弃了太多,她却没有用以回应的东西,只是男女之情的话,是不是太轻太薄了?

“我……”萧吟推开杨煜的手,垂着眼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我想静一静,好好想想。”

总不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杨煜如此安慰自己,点头对萧吟道:“好,我等你。”

萧吟如蒙大赦,便要就此离去。

忽地又被杨煜拉住,她只怕他反悔,紧张道:“做什么?”

杨煜走去衣架旁,取下斗篷给萧吟穿上,道:“外头冷,万一病了,我会心疼。”

萧吟从斗篷内抓紧了胸襟,不敢再看杨煜,胡乱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走入满天的飞雪里。

此后数日萧吟和杨煜都未见面,也是因为临近春节,村中走亲访友,人来人往的事情多,而杨煜又是最受关注的那个,不是有人拜访,便是村长与他一同去看望其他长辈。

除夕那晚,萧吟受莲宝之邀,在陈家吃了晚膳,而杨煜被请去了村长家过年。

村子里这几日都在放烟火,除夕夜更甚,从开始吃饭的时辰便总有鞭炮烟火声响起,从最初的此起彼伏,要后来炮竹声连成了一片笼在桃源村上空,一并还有村民们的欢笑,尤其是孩纸之间的玩闹笑声,好不热闹。

这般吵闹的声音自然搅得萧吟到深夜都无法入睡,子时那会儿更是吵得她索性披衣起来,坐在床上靠着枕头,静静听那代表着新年喜庆的炮竹声最终淡去,才终于得与周公相见。

次日大年初一,莲宝一早便先敲响了萧吟的院门,要给萧娘子送上新年第一份祝福。

见院门开了,小姑娘上前一步,拱着手边笑边扬声道:“萧娘子,新春吉祥,事事顺意,岁岁平安,年年有余……”

一口气说了好些吉祥话不带喘气。

萧吟少见晓得需扶门才能站好,摸了摸莲宝的脑袋,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道:“这么多吉祥话,我这可见包小了。”

莲宝将红包收在贴身处,道:“不小不小,这是我今天收到最喜欢的礼物。”

一旁的陈良笑道:“小鬼头嘴最甜,别耽搁萧娘子歇息,还有一串叔叔伯伯等你去拜年呢。”

莲宝却晃着身子不肯走,拉着萧吟道:“萧娘子陪我去拜年好不好?我不想跟哥去,他太吵了。”

新年里没人做活,绣房也没人,萧吟这几日清闲得很,想来陈良回家一趟不容易,她遂道:“我带莲宝去吧,你多跟陈婶说说话,陪陪她。”

陈良见状,便将莲宝交给了萧吟。

萧吟于是简单收拾了一番,遂带着莲宝出去串门拜年,只半日的功夫,便得了一篮子的礼物。

看时辰差不多了,萧吟领着莲宝往陈家去,还在听着小姑娘喋喋不休聊着对过年的喜欢,以及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村中趣事。

莲宝说起了村中张铁匠那位温柔的新妇,不由想起萧吟跟杨煜好似和张家夫妇婚前的情形差不多,也是时常在一块儿,于是她好奇问道:“萧娘子有没有想过跟张嫂一样,给自己找个当家的呀?”

萧吟正意外于莲宝一个孩子会提出这个问题,余光里偶然瞥见一片雪青色的衣角。

她垂低了眼眸,听着那靠近的脚步声,知道或许是回避不了了。

莲宝见是杨煜过来,高兴地迎上去,道:“杨先生,你大早上去哪儿了?我刚刚去给你跟萧娘子拜年,都没遇见你。”

杨煜正要作答,却见萧吟一动之下,从袖带里掉了东西出来。

是一只雪青色的荷包,跟杨煜衣袍的颜色如出一辙。

眼看着萧吟慌忙将荷包拾起,杨煜提步过去,停在她身前时,他亦是有些促狭,但瞧着从她指缝里露出的雪青色缎面,他问道:“给我的吗?”

杨煜有意挡住莲宝的视线,低头看着萧吟搓着荷包上绣着的飞鹤图案,见她迟疑多时才微微递出来一些。

他们曾同游建安,他曾跟她讨过一只她亲手绣的荷包,但一直没见她绣过。

此刻她托在手里的这只,不仅是她对前几日拖欠了杨煜那个问题的回答,也证明着,她从未忘记跟杨煜的曾经。

三郎,一直都在她心里。

笑容瞬间在杨煜眼中绽放,嘴角的笑容浓得化不开,他擡手去接荷包,又觉得不够,于是不止将荷包覆在掌心,一并还握萧吟的手。

是将她的心,她的人,都抓住了。

萧吟不想他这样大胆,但又一次毫不避讳地被杨煜这样牵住手,她也是高兴的,便随他去了。

两人心意相通,动作不过在转眼间,莲宝追上来时,只见他们牵着手,杨煜的指尖已划去萧吟指缝,可比张铁匠牵着张嫂还亲密呢。

杨煜本就霞姿月韵,如今更是带着些意气风发,连对着莲宝都止不住仰着头,道:“当家的,这不是有了。”

“啊?”莲宝懵了一刻,方才反应过来,忽然欢蹦乱跳起来,“我知道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去!哦不,要告诉全村的人!”

萧吟正要去拦,莲宝又折返跑回来,从萧吟臂弯里取下那一篮礼物,道:“我先把东西送回去,嘻嘻。”

小姑娘脑袋一歪,冲萧、杨二人咧嘴一笑,这便提着篮子回家去了。

杨煜明白了萧吟的心意便不担心她反悔,牵她往家走时,趁萧吟不备,将那只荷包抽了出来藏进贴身处,与她贴着掌心慢悠悠走在乡间小道上。

掌中是曾经在熟悉不过的温软触感,杨煜眉眼飞扬,脚下轻盈,独见萧吟低着头,在生闷气一般。

他往萧吟身边贴了些,轻蹭她的肩。

萧吟即刻嗔他道:“做什么呀?”

是还有些恼,但语调娇娇软软,也没避开他,显然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

杨煜挨近了她,略歪了脑袋凑近过去,道:“我这叫择日不如撞日,这种事由莲宝说出去,不比旁人合适?还是,你觉得我如今一介乡野村夫,教人知道了,不体面?”

他们虽早在旁人口中暧昧成双却到底没真落个口实,今日这一出原也突然,萧吟没做好准备,才觉得杨煜先斩后奏,可终归,是她决定了将荷包送出去的,她跟杨煜的关系盖棺定论,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想着,萧吟便不气了,只叮嘱杨煜道:“以后你再做与我有关的事,需得问问我。”

杨煜俊朗的面容上皆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本就声似金玉,朗朗笑声从唇齿间淌出来,更是好听。

他一面笑,一面压低了视线去捕捉萧吟的目光,嘴角噙着笑,声音却低沉了一些,道:“好,以后凡事都问过你,都听卿卿的。”

萧吟不似杨煜般得意忘形,记着他们还在外头,便将他推开一些,娇嗔道:“胡闹。”

杨煜只与她扣紧了双手,直到家里,嘴角都未曾放下过。

萧吟被杨煜拉回他的院子里,说是要将上回那副春联写完。

看着杨煜小心翼翼地将春联翻找出来,铺平在桌上,萧吟道:“我都说了,多时不提笔,如今早不会写字了。”

杨煜道她也有好胜心,不想因着手颤的原因写不好字,教他笑话。

“你放心,我有办法。”杨煜安抚道,动作利落地研磨,再将舔了墨的笔递给萧吟。

萧吟心里依旧介意,不肯接。

杨煜不恼,牵起她的手,教她抓着笔,再去她身后握住她的手。

他宽阔的胸膛贴上她的背,顿时暖意扑涌,将萧吟裹住,还不忘丝丝缕缕往她领子里钻。

感受到怀里的身子下意识往自己怀里靠,杨煜心情更好,贴在萧吟耳畔,道:“我帮你稳着笔,你将横批补完,我们一块儿将这副联子贴起来,可好?”

“贴哪儿?”萧吟不假思索问道。

杨煜紧了紧握着萧吟的那只手,身子渐渐压下来,带着萧吟在桌前俯身,作势要去写字。

他另一只手扶上桌沿,恰箍在萧吟身侧,再转过视线去看她,发现她不知何时染了一抹嫣红在颊上,更添娇俏,也着实教他喜欢。

他领着萧吟将笔悬在纸上,方才吐着热息,回答萧吟道:“贴家门口。”

萧吟只觉得心头一烫,险些握不住笔,好在有杨煜帮她稳着。

她自然知道这人是有意逗她,遂转回目光,嗔了他一眼。

他却像傻了一般,只看着他笑,笑容里却丝丝黏连着暧昧情愫,与他那句“家门口”一般,教人遐想连篇。

“想好写什么了吗?”杨煜问道。

萧吟肩头一擡,是要他松开,不服输道:“我自己写。”

“那我看着。”话虽如此,他却纹丝不动。

“你走开呀。”萧吟道,声音同语调都酥了起来,再掩不住南方女子多有的娇媚柔软。

杨煜那只扶在桌边的手反而揽去萧吟腰间,半张脸是埋在她馨香温暖的颈间,耍赖道:“不用管我。”

萧道他从前便是这般赖皮,如今更甚。

见推不开杨煜,萧吟便只能随他去,自己专心将横批写完。

杨煜虽然借机粘着萧吟倒未阻她好生写字,嗅着久违的清甜香气,他专注地看着萧吟认真写下的每一笔,也听得见她因为努力控制发颤的手而暗中咬牙的沉沉呼吸。

不过一副横批四个字,萧吟写得很慢,终于收笔时,她长长舒了口气,转过头有些兴奋地同杨煜道:“我写完了。”

杨煜知道萧吟过去写的字如何,现今或许手颤难治加上日久生疏,笔力、笔锋都似过去要差一些。

但这又如何,他并不在意。

杨煜瞥了一眼横幅,将笔放回架子上,教萧吟转身面对自己,再拿出那只荷包,一手托着,一手去拉萧吟的手,指腹在她手指上来回摩挲,道:“几时绣的?你的手不是不方便这些事?”

“你去蒲州的那阵子。”

杨煜眸光骤亮,惊喜道:“那时你就愿意原谅我了?”

“我没怪过你,只是不知过去三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也怕如今好不容易安宁的日子被打破。我当时想着,你若一去不回,这荷包我便自己留着。你若是……还回来,我……找个机会……给你。”萧吟越说越期期艾艾,脸上也止不住地发烫。

杨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将荷包提起,悬在两人之间,道:“所以,这是新年贺礼?”

萧吟被他的笑容感染,跟着眉开眼笑道:“你说是便是吧。”

杨煜摇头,道:“不够贴切,应该换个名字。”

“换什么?”

杨煜重新抱住萧吟,亦感受到她在回应自己的拥抱,目光落在铺展的那副春联上,与她咬耳朵道:“定情信物。”

这荷包是萧吟给他地定情之物,这副春联是他对萧吟今生今世的祝福和承诺——

物与我皆泰,干携坤满春。

岁岁欢畅。

番外

初夏时节,暑意渐重,天气一旦热起来,萧吟便不似以往勤快,比平日都要多犯懒些。

新年里杨煜才在院子里移栽的一架子紫藤刚落了花,这会儿已瞧不见暮春时那自架上流泻而下的一片紫色瀑布,只爬了密匝匝的绿色子,零星还有几串紫色的小花垂着。

萧吟躺在花架下的长榻上,架子上铺开的紫藤叶子罩了一大片阴影下来,恰盖在她身上。

天热她便容易倦,午膳后送了杨煜离开便索性在院子躺着吹吹小风,打个盹,待睡醒了再想给杨煜准备晚膳。

睡梦里听见有人在叩门,一并还有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萧娘子,开门呀,有人找你来了。”

萧吟正睡得酣沉,被连续的敲门声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恼,但又瞧见眼前那一片已经到了花期,纯净温柔的蓝雪花,才窜上心头的恼意瞬间消了,甚至不由在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笑意。

榻上人懒懒起来,趿着鞋去开门,还未看清外头是谁便问道:“什么事,莲宝?”

莲宝知道萧吟有入夏便犯懒的习惯,但今年的萧娘子似乎跟过去看来不太一样。

看萧吟这个时候才睡醒,关心道:“萧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把杨先生找回来?”

萧吟靠着门框,低头笑看着莲宝,伸手捏了捏小姑娘肉乎乎的脸蛋,道:“他又不是大夫,能看出什么来?找我究竟何事?”

莲宝终于想起来正事,道:“村口有人找你,哦,还找杨先生。”

意识里尚存的睡意随即消散,萧吟立即站直了身子,神情都变了,问道:“知道是谁吗?可问了名字?”

莲宝摇头,露出一丝顾虑和害怕,道:“来了一辆马车,有个一直板着脸的叔叔说找你,后面车上下来个和善一些的叔叔,又说找你和杨先生。我看那个冷脸的叔叔不像好人,所以赶紧来通知你,要不要干脆躲一躲?”

萧吟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敢妄下定论,来不及收拾便要出门,只与莲宝道:“莲宝回家去吧,不用担心。”

萧吟避开了往村口去的方向,先往学堂去寻杨煜,可当到时才知杨煜已经离开,说是因有外人寻找之故。

杨煜虽交付了至高权位,卸了一身的重担,将自己彻底隐没于市井,可自古以来,当局者面对上一任在位者,多是赶尽杀绝,莲宝又说来人面露凶相,她不得不担心其怀有歹毒意。

顾不得犹豫,萧吟即刻往村口去,因为担心杨煜,她越走越快,最后不知不觉跑了起来,待到村口,已是湿了中衣,额角落了汗珠下来。

然而村口此时只落了满地明晃晃的阳光,哪有莲宝说的马车与外人,自然也不见杨煜的身影。

“萧娘子!”莲宝的声音从萧吟身后传来。

萧吟转身迎上去,问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莲宝亦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遇见杨先生了,他……”

萧吟虽急,但看莲宝实在喘得厉害,便揉着小姑娘的胸口帮她顺气。

莲宝回身指着自己跑来的方向,亦是萧吟和杨煜住处的位置,道:“杨先生跟那些人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萧吟意外道。

莲宝用力点头,道:“嗯,我就是看见了才赶紧过来告诉你的。”

知道小姑娘关心自己,萧吟此时却没有心思多放在莲宝身上,只叮嘱她道:“莲宝乖,这次好好回家陪着你娘,晚些时候,我再过去看你。”

看得出萧吟实在着急,莲宝懂事点头道:“好,那我在家里等着萧娘子。”

“好。”言毕,萧吟提着裙角立即朝住处跑去。

虽不是盛夏酷暑,但日头晒久了总是难耐,萧吟身子不好又亟亟跑了许久,此时不待跑到家已开始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着开始意识飘忽。

不及她再多走几步,眼前随即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萧吟起初只瞧见个模糊的影子,她当即认出是杨煜。

思绪清明的瞬间,她拉住杨煜的衣袖,从床上坐起,问道:“你没事吧?”

杨煜一只手拿了帕子将她额上的细汗拭去,一只手将萧吟的手攥在掌心,眉心微皱,道:“中暑可大可小,下回一定先照顾好自己。”

他显然在责怪萧吟冲动,可语调温柔,听得出更多关心与自责,握着萧吟的手又收拢了一些,道:“但我又高兴得很。”

萧吟看他还算镇定,屋里又没有其他人,问道:“莲宝说有人来找我们,你见过了?什么人?建安来的?他们要做什么?”

久未见她这样紧张,抛出的这一串问题里都是对他的担忧,杨煜嘴角扬起,道:“我见过了。是故人。建安来的。他们……来探亲。”

“探亲?”萧吟怔忡片刻才回味出莲宝当时说的是谁,也才明白杨煜这话的意思,随即惊喜道,“是公主和怀章来了?”

见她作势要下床,杨煜拦道:“坐着,我教他们进来。”

萧吟又拉着他,问道:“你看看我可有失礼的地方?头发乱吗?脸色还好吗?”

杨煜坐去她身边,认真地将她打量一番,擡手将她的发钗拨正,指尖自她发间滑落,滑过耳前、脸颊,掌心托着她引洇着薄红的腮,道:“是差一点血色。”

“那我去上些胭脂……”

杨煜忽然欺身过来,手掌滑去萧吟后颈轻轻按住,一臂揽过她的腰,将她箍在怀里,趁她不备,去贴那香软樱唇,吻得有些用力,却并未再有深入。

萧吟猝不及防,全无招架,由他在自己唇上肆意,只觉骨软筋麻,又有些昏倒前的天旋地转。

杨煜听她唇齿间溢出嘤咛方才罢休,看着比方才红润一些的唇,依旧抱着怀中温香软玉不放开,眼底有笑意却也带着些微不满,道:“这不比胭脂管用?”

谁教她说了顷盈不算,还非带上怀章的名字。

即便知道她跟怀章是清白的,但他如今已不必心怀天下,气量小一些也未尝不可。

萧吟暗暗戳他腰窝反击,却只被抱得更紧,身子贴上去像是自己主动献吻一般,额角还磕了杨煜的下巴,两人皆是低呼一声,最后笑作一团。

萧吟笑睨杨煜道:“教人等着不好。”

“横竖等了小半日,再多等一会儿又何妨?”杨煜低头,与萧吟鼻额相抵,道,“他们来了定要霸占你几日。借银子还有利息呢,要了我的人,我自也要讨些安慰。”

萧吟笑着去蹭杨煜鼻尖,道:“那你问他们要去,欺负我做什么?”

“放你出去,你定向着他们,我自然要先跟你说。”说着,杨煜在萧吟唇上啄吻,三下,“先三天,还有多的我再问你要。”

鼻底都是杨煜的气息,浓郁的欢喜丝丝黏连,早顺着她的气息、渗透她的肌肤融进她的血骨里,蛊惑着要给与回应。

萧吟主动贴近,吻上杨煜,几乎完全靠他的身体支撑,彼此呼吸交缠,再不是浅尝辄止的交换。

她身上的香味鼓动起杨煜最难耐的情愫,双臂托着她的后腰,由她将整个身子都贴靠着自己,似香海扑涌,教他越发贪心。

萧吟双手扶着杨煜的肩,低头看着他眼底翻涌不止的情潮,嫣然笑道:“预支你一个月的,我可大方?”

杨煜掐上她腰间软肉,趁机翻身将她压进床褥里,与她十指交扣,冷了神色,道:“那我今日就将他们赶回建安去。”

萧吟忍俊不禁,在杨煜怀里笑得发颤。

杨煜未见得说笑,可看她开怀,他便忍不住高兴,只是想到之后几日都要有所收敛,难免憋屈,遂去蹭萧吟颈窝,想再多求些安慰。

二人正温存,门扇上映出两道人影,随即传来顷盈的声音:“三哥,是萧娘子醒了吗?”

萧吟视线已完全被顷盈吸引,哪知颈间突然传来一阵短暂酥麻。

她想去拍开得寸进尺的杨煜,无奈双手都被扣着,她只得低声催促道:“快起来。”

杨煜看着那雪缎似的颈上留下的红痕,方才满意,扶萧吟起身。

二人各自整理完衣裳,杨煜才房门去。

指尖搭上门扇时,杨煜转身去看萧吟。

那床上的美人儿还不放心地扶着衣领,又恼又无奈地嗔了他一眼。

他心底更是欢畅,这才开门,还故意用身子堵在门口,挡着门外人的视线,好教萧吟再将领子遮严些。

见杨煜开了门,顷盈立即往屋里探看,问道:“三哥怎这会儿才来开门?”

杨煜此时脸上少了笑容,教人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在顷盈与怀章之间逡巡,最后才落去顷盈身上,道:“她身子还虚,大夫教她多歇着。”

“我方才在,都听着呢。”顷盈瞧见萧吟醒了,拉上怀章便往屋里去,道,“萧娘子,我跟怀章来看你了。”

杨煜看着那对主仆走近床边,与萧吟分别三年未见生疏,反倒更显热络。

而萧吟当真不出杨煜所料,自见了顷盈和怀章便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不知是真的故友重逢高兴得忘了他,还是在气他方才作怪,偏要在她颈间留那个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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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盈方才在萧吟床边坐下便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回头扫了一眼,笑着对萧吟道:“三哥如今变了许多呢。”

萧吟莞尔,并不对此评价,只仔细将顷盈打量一番,道:“公主也变了些。”

“这是自然。”顷盈对怀章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不想见你的萧娘子?”

怀章眉目眼看着比三年前成熟许多,此时听顷盈拿自己打趣仍是免不得脸上一红,微微垂着眼近到床前,又听顷盈催促,方才将视线落去萧吟身上。

当初在渡口,他不敢现身,是因对萧吟有愧,故只躲在暗处眼看着那一袭单薄的藕荷色衣裙孑然上船,至此再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