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望着她温柔的眼睛,不禁喃喃出声,“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傻孩子。”静亭不由得笑了,“那日宫中逃出如此多人,偏偏你来到了玄云观,这难道不是道祖给予我们的缘分吗?既然缘分来了,那就要好好珍惜呀。”静亭抚着她的手,“何况,与我而言,都只是举手之劳……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去?”
若微犹豫了许久,而后点了点头。
“好,好。”静亭法师有些高兴,又不禁有些惆怅。在二月末微凉的春光里,若微面颊如同新雪,眼睛粲然而有光,这是多么美好的青春气息……一个从宫中挣脱出来的女子……她便当是拯救了从前的自己了。
在淡淡的结香花气息中,许六娘子走了进来。
初初来到扬州时,因为宅子还未收拾出来,若微便在许府小住了几日,也同许府一众女眷有所相处,其中关系较为熟撚的,便是许夫人所出的六娘子了。这几日,许夫人带着儿女往庄子里散心,若微恰巧住在近旁,许六娘子就来找她了。
许六娘子在若微身旁坐下,打量了下屋内的陈设,问,“在这里住得还惯吧?”
若微点点头,“自然是再好不过。”
“真是不明白你。”许六娘子嘀嘀咕咕,“阿娘原本是给你寻了处三进的宅子的,里我们也近……只偏要搬到这穷乡僻壤来。”
“我已经劳烦你们许多。”若微轻声细语道,“况且,无功不受禄……这里便很好了。”
“哪里的话,你可是姑母的恩人呢!姑母特意嘱咐耶耶要好好待你的。”许六娘子眨眨眼睛,想起了什么,好奇问,“不过微微……你既与姑母有恩,那你们是在宫里认识的吗?”
若微不禁一怔,而后摇头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进得了宫呢?我与静亭法师……是在玄云观认识的。”
许六娘子有些失望,“我看你生的如此美,还以为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原本还想问问你宫中长什么样呢!”
若微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六娘子怎么对宫里这么好奇?”
“我就是想知道。”许六娘子还是有些丧气,“我还想去长安探望姑母,亲自去问她。但阿娘一直说我胡闹。”
“许夫人都是一心为您。”若微温言道,“宫里哪里是什么好去处呢?若是静亭法师在,只怕也会说出和我一样的话。”
“好吧,阿娘与姊姊都是这样说。”许六娘子闷闷地叹了口气,却忽然又道,“万一我不一样呢?”
听闻此言,若微不禁一愣。
许六娘子疑神疑鬼地看了下四周,“你肯定也知道吧?不对,如今都已传遍天下了。”她的语气神秘兮兮的,“陛下将贵妃的母亲封作了魏国夫人,连贵妃的胞兄都进弘文馆了……真是好大的恩宠!”
许六娘子很是感叹,“从前先帝在时,人人都称艳羡沈贵妃。如今看来,还是远远不及江贵妃……”
若微的心跳得飞快,许六娘子说的,她当然也知道……她掩饰般的继续绣着手中的帕子,问,“六娘子无端端提贵妃做什么?”
“就是和你说说呀。”许六娘子瞪若微一眼,不由得嗔她,“你的反应可真没劲!”
若微看着手中的帕子,只说了一句,“又和我没什么关系。”
许六娘子一僵,而后长长叹了口气。
“也是,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许六娘子神色怅然起来,“不过我也就是同你说说……真要进宫,且不说阿娘许不许,我也是不敢的。”
听闻此言,若微不由得笑起来。
“您呀……”若微摇了摇头,想起许夫人,又由衷道,“您可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许六娘子腼腆地一笑,望着若微在春光下柔美的脸庞,不禁微微怔了一下。若微从来没有和她提过她的过去……她难得的感到酸涩,不再和若微说长安的事了,而是聊起了别的话题来。
和若微一同用了晚膳,许六娘子便告辞了。
若微独自一人待在屋里。
窗棂逐渐漫上凄清的月光。
若微如今……一点也不期盼晚上的到来。
因为她会做很多梦。
有关于雪青的,有关于阿兄的,母亲的,许许多多人的,还有……关于他的。
在玄云观,每一个月亮升起的夜晚,她都会梦到他。
起初,他总是愤怒的,狂暴的,他发觉她并没有死,发誓要狠狠报复她,回应她对他的欺瞒;而到了后面……若微在幻梦中已经看过了无数次流泪的他。
相比起暴力,这更令若微感到无力,恐惧。
因为他的一切狂暴手段,若微已经应对过很多次了。他的张牙舞爪,并不能令她顺从,令她认命,只会无限激起她反抗的情绪,令她更加坚定。而对于他的示弱之态……若微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经验。
若微轻轻闭上眼睛,感觉晚风正吹拂过她的脸庞,她的心跳声也随着风声一响一响。她把脸缓缓贴在冰冷的窗户上,试图缓解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