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

杨肇贬为庶人后，时常在家研究儒术，心境日益宁静平和。

他亦开始喜欢一些修身养性的活动，如垂钓。

垂钓一事，十分考验耐力。

姜太公钓鱼，钓人不钓鱼。杨肇钓鱼，不得章法。

杨肇能沉下心来看书习字，研究儒术，却无法沉下心来钓鱼，这一点他自己亦是不能理解。

武将倔犟的个性在这时体现，越是如此，越是想要迎难而上。河阳山清水秀，料来鱼类少不了，又是丰收时节，秋风一起，肥游鱼。

杨氏替他装点好了物品，诱饵，竹凳，肉脯和水，外加钓竿。

杨肇其实有些心虚，如此准备充分，他怕辜负了这一番好意。

杨肇选在太阳快落山时去垂钓，此时晚风幽凉，易使人心静。

他拿着钓竿准备出门时，潘安正巧从县衙归家。

他手里拿着一个果子，脸上是和煦的微笑。

杨肇不得不承认，潘安是他见过外表最出色的男子，掷果盈车的传闻并非空xue来风，又兼有满腹经纶，一擡手，一敛眉，红尘万物失颜色。

他直直的看向杨容姬，并未注意到杨肇。

在将手里的果子递给杨容姬后，转身，瞧见杨肇。

有些意外：“父亲。”

言语温和有礼。

杨肇看着他，对他道：“安仁可有空闲？”

“并无大事。”

“那便随我去垂钓吧。”

潘安一时有些惶恐，下意识望向杨容姬，杨容姬摘下他的帽子，轻声道：“去吧，此时鱼正肥，去一趟，也许收获颇丰。”

他颔首，进屋换了衣服，拿起杨肇身边的物品，踏出了家门。

杨肇不言语，潘安便也不言语，两人安静的走在路上，背后影子拖的很长。

河边有苇丛，上方是火红夕阳。

水面有鱼儿跳出，杨肇停下看了片刻，道：“就在这里吧。”

“是。”

潘安不热衷钓鱼，亦不太了解，杨肇如此沉着冷静，潘安便全然相信他是个行家。

竹凳撑开，鱼线扯开，入水，水面有涟漪，片刻安静。

潘安席地而坐，擡头看水面，看周边苇丛迎风而动，水面有野鸭子，游入苇丛消失不见。

杨肇不多时已经按捺不住，十分想动，转头看潘安，他正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轻人都能如此静下心来，他怎能如此浮躁，于是转回头，盯着水面。

良久，太阳整个落了下去。

潘安斟酌了一下语气，迟疑道：“父亲是否……忘了放鱼饵？”

“……”他不记得了。

淡定自若的将鱼线拉起，钩子在空中闪光。确实无鱼饵，怪不得坐了这样久，不见一只鱼。

杨肇叹了口气，颇有些疲累。

他将钓竿递与潘安，站起身道：“安仁，你来。”

“好。”

潘安不知钓鱼可否有技巧，只是将鱼饵挂上，看水面鱼儿聚游之地，抛在旁边。

不多时，已有鱼儿上钩。

杨肇看他的目光带了一丝赞赏。

潘安却想，此地鱼类甚多，任何一人都可以钓起，他的丈人……是个例外。

最后钓起来一背篓鱼，甚沉。

杨氏亲自处理了鱼，做了一顿晚饭，杨容姬是第一次知道，杨氏厨艺这样好。

杨氏看众人赞叹，解释道：“从前未出嫁，我的手艺可是乡里闻名，后来嫁了人，便不用我亲自动手，渐渐的便也荒废了。你们若是喜欢，日后我便多做些，反正也是日日清闲。”

“那我来帮母亲，顺便偷学手艺。”

杨氏大笑，和蔼道：“好。”

夜晚杨肇与杨氏在庭院里闲谈，谈河阳风土人情。

杨容姬先去请教杨肇，她明日要讲一篇新诗，杨肇谈了自己的见解，杨容姬认真听罢，回了书房。

潘安已经处理完了事务，站在窗前发呆。

杨容姬阖了门，他便看过来，嘴角噙着笑。

杨容姬习惯将要讲诗文誊写一番，今日这篇诗铺陈堆砌，字迹复杂，杨容姬写着写着忽而有些烦躁。

潘安默不作声走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顺着她的字迹往下写。

潘安字迹与杨容姬不同，一首诗，上下两半，字迹分明。浮躁的心慢慢沉静，有些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能沉静人心，使四周趋于平和，甚至能使时光变慢。

屋外谈话声，窗外虫鸣声，灯烛哔啵声，杨容姬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秋风日渐浓厚，晚上再不能去河边散散步，若是往河边一站，有一种冬日已来的错觉。

冬日其实已然快要到来。

柿子熟了，杨肇爱吃柿子，杨府内也种着柿子树，杨容姬觉得，河阳的柿子，大概与洛阳不同。

她与潘安一起，去摘了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