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侄?”这是他今年听到最可笑的笑话,转过身,眉眼间满是嘲弄:“像我们这样随时都可以被送去死的人,怎么配当得大将军家的子侄?”
瞧着范庭愕然的面色,他心中止不住的快意,几乎是充满恶意的说道:“不知将军是否还记得,当初被您带往石关送死的两千多名将士?”
“您是否也曾对他们说过,‘我把你们当作子侄看待。’”
预想的惊讶并没有在范庭脸上出现,范庭面上反倒是一股深深的悲伤。
他在悲伤什么?
“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
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
“这么多年,把这些都埋在心底,过得一定很苦吧。”
苦与不苦他有资格说些什么?
连连冷笑三声:“好好好!原来将军早已认出了我,在这儿看我宛若台上丑角做戏,很开心?”
“我从未有此想法。”范庭正色道:“晓骑兵校尉,季雨之子,季淮,应当是你这般的年纪。”
“故人之姿,又怎能认不出?”
“好一个故人之子!”他双目之中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直直刺向范庭:“如今故人坟头草长,几何将军可曾知晓?”
长长的叹息从范庭口中溢出:“已经四十又一年矣。但...”他顿了顿,神色坚定:“我不后悔。”
哈,不后悔?
“当年若非两千,将士身先士卒。要死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就不止仅有这些阵亡的人数。”
“所以!”他突然拔高音量,心中喷涌而出的怨恨压也压不住:“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两千兵士,你的手下,他们去送死!”
“对。”范庭一口应下,神色越发肃穆:“我不后悔,重来一次我还是这样选。”
他该死!!!
季淮生猛地起身,直直冲向范庭:“杀父之仇焉能不报!!!!”
可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怎能是身经百战将军的对手?
没有任何悬念的,他被范庭单手制住,反手推倒在地。
“季淮生,你真令我失望。”范庭上前一步:“与四皇子来往书信,只要不损害镇西军,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而去。”
“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你与大凉往来,出卖军中消息,放任大凉残害我朝子民!”
范庭语气之中淬着冷意,如剑一般锋利:“忠诚之后,行卖国之事!我如何能容得下你?”
“我需要你容我?你天生就是欠这两千将士!”
“既然是我欠,就冲着我来!百姓何辜?兵士何辜?”话到最后,范庭已然是呵斥出声。
季淮生却垂目不曾去看他,只喃喃道:“我没错,我只是报仇而已,我没错!”
瞧他这副模样,范庭难掩眉宇中的失望,深深看眼他,转身离去。
地牢之中,长长甬道,黑暗无比,犹如暗暗幽冥。
范庭脚步铿锵,目不斜视,一次也没有回头。
忽而,脚步一顿,深吸口气:“泼猴,还不快滚出来。”
黑暗之中,传来衣物窸窣的声音,沈之窈堆着个讨好的笑,拍着马屁:“什么都瞒不过,我英勇神武的阿祖!一下子就发现我了。”
范庭冷哼一声:“赖在军营之中得有一旬左右,不曾回去,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阿祖英明,嘿嘿。”说着,她朝黑暗中瞧上一眼:“阿祖打算如何处置?”
没有回头,范庭径直向前而去:“通敌卖国,于情于理,不能再留。”
是啊,不能再留。
前世一个不知名的宣抚使,拿出条条捏造的罪状,攻讦将军府通敌,本就疑点重重,一个宣抚使又哪里来的将军府消息?
又哪里能把将军府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得知清楚?
如今看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情绪笼罩在她心头。
罢了,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多思也无意。
想知道的,既然已经知道,也没有必要多在军营中久留...她还有一摊子事,没收拾——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杜憬卓也该回京城了。
八月上旬,已然入秋,夏日难耐的暑气,渐渐消散。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已经回到院落中。一踏进院子,她便往竹从下看去,那里却空空如也。
院落中,难得的安静,她都有些不习惯。
杜憬卓呢?平日里不最喜欢在那儿看书吗?
脚步稍顿,她正要往客房走去,春翡却从正堂而出,急急迎上来:“姑娘,殿下...崔公子他已经走了。”
走了?愕然转目瞧向客房,一声不吭地走了?
“您去军营的第二日,崔公子就已经收拾行囊离开,临走前特地嘱咐奴婢们不用跟您说...想着姑娘在军营之中还有正事,就未曾上报...”
抿下唇,走了也好,也省的她多费口舌,再来相劝。
脚步一转,她就要往屋内走去。
“笃笃笃”院落外,传来清越的女声:“请问,这里是沈之窈,沈校尉的宅邸吗?”
猜猜是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