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父亲时,束妍有些惊讶,怎的突然冒出这许多白发?
上次当面见父亲,还是她出了月子后心情不佳,陆怀忙里抽闲,寻人接了她的父母进宫看望她。
当时父亲还很是高兴,“萧家已除,我女日后在宫中也可安稳度日了。”
母亲也拉着她的手流泪,“只是可怜我的闺女,孤孤单单挨过了孕期。不过,有了大皇子,日后养着孩子,也尽可安心如意了。”
束妍想说出口的委屈顿时就又都咽了回去,好似吞了一堆鱼刺,胸口处泛着酸酸的疼。
父母出宫后,束妍就又病倒了。
她一边觉得自己再没有可以倾吐心里话的亲密之人了,一边又觉得自己好矛盾。
“我是皇后,又生下了最尊贵的嫡子,谁不生孩子养孩子呢?为何,独我这般难过。”
想不通,所以更为内耗。
与父母再次在大皇子陆安煜的周岁宴上相见,当时束家爹娘都大惊,怎么自己女儿比刚刚生产之后状态还要更差。
后来,萧家联合五王爷意欲谋反,被陆怀和陆恒兄弟联手,一举拿下。
事情太乱,束家夫妻没能再进得宫来,只是收到了宫里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
皇后怀子时极为辛苦。
皇后产子时身体虚弱,险些撑不下来。
皇后产后身体孱弱,心情不佳。
如此种种,让束家父母担心得不行,偏偏又不知道进宫该说些什么。
所以,此次束妍突然归家,倒是惊着老两口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过了饭,都聚在厅中说着家常话。
“父亲,母亲,我在家住上一晚,明晚前要回宫了。”
束妍的目光变得飘忽,是啊,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的皇宫了。
她在那里没有半分趣味,不过,这次出来这么久,她倒是真的有点想念那个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小人儿了,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心情。
“时候也不早了,父亲母亲快些歇息吧。”
束妍刚刚起身,就被父亲拦住了。
“妍儿啊,我还是怀念你小的时候坐在我的肩头,奶声奶气唤我爹爹的时候。”
一句话,束妍立时有些绷不住了,红了眼眶。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爹爹,女儿长大了。”
束父生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妍儿,都怪爹爹无能,若是之前不挤破了脑袋到京中做官,兴许你也能嫁得个如意郎君。我和你娘是个傻的,竟以为你在宫中过得很好。”
束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下来,砸到地面上是一个个的小湖泊,装满了她这些年的心酸与委屈。
“爹爹,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不要再说。女儿在宫中受万民供养,锦衣玉食,没什么好委屈的。若我还委屈,天下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可怎么办。”
束妍的父亲一心向民,封官拜爵也不过是为了能真正得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束妍深有其父之风,可惜她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用心去爱的人。
束父好似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苍老到已经凹陷下去的眼眶中含着泪花,“妍儿啊,若是不开心,就放过自己吧。人,首先要为自己而活。”
最后,一家人抱在一起泪水涟涟。
束妍心里那点对父母在她产后只知道关心皇子的小别扭,也已经烟消云散。
束妍若是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她一定会一直住在家里,陪伴他到最后。
告别娘家,回到宫中,她深呼吸了一下,给自己鼓劲儿。
劝慰自己不要再沉迷于情爱,或许她和陆怀的缘分就只有那么几年,有那几年的爱恋便也够了。
之后的日子,她就当一个最称职的皇后,好好孝顺双亲,抚养煜儿。
因为是悄悄出宫,所以进宫时也是陆怀安排好的,并无几个人知道。
陆怀在长秋宫的寝殿门口牵着小小的陆安煜,两个人见了束妍都激动得很。
束妍收拾好心情,伸开手臂抱起了儿子。
“有没有想母后啊?”
“想!”
大皇子说话还是喜欢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束妍和陆怀对视一眼,柔声问道:“皇上可还好?”
陆怀惊喜又无措地捏了捏手指,“好,都好。”
之后的日子,似是回到了他们刚刚进宫的时候,忙碌中还保留着一丝甜蜜。
如此程度,陆怀就心满意足了。
噩耗传来的那个夜晚,陆怀正在束妍宫中歇息。
趁着他起夜,宫人恰好瞒着束妍过来禀告。
“皇上,不好了,束大人病危。”
陆怀登时便困意全无,“怎会如此?他一向身体康健,去,派所有太医过去,必要保住束大人的性命。”
兹事体大,他不敢瞒着束妍。
“阿妍,阿妍醒醒,起来穿衣服,我们回趟你家。”
束妍下马车的时候,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幸而陆怀就在身侧,扶住了她。
“爹爹——”,束妍奔向床上已经昏迷的父亲。
“阿娘,这是怎么回事,三个月前我回来爹爹还好好的。”
束妍的母亲抹着眼泪,“就今晚的事,他起夜摔倒了,把他扶起来就再也没醒过来了,太医说许是心疾。”
束妍跪到床边,床上的人脸色已经很是不好了,嘴唇也没有血色。
陆怀没有打扰他们,去了隔壁的厢房与太医们交流。
“需要什么药尽可跟朕要。”
几个太医却都面露难色,最后还是院正出了声音,“皇上,微臣无能,束大人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陆怀震怒,而后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恐慌,束妍有多在意她的父母,他很是知道,毕竟,束家就这么一个孩子,父母全部的爱都扑在她的身上。
“一派胡言!”
陆怀扫落了桌上的茶盏,底下跪着的太医全都低下了头,没人敢再言语。
第一缕阳光照到院子里的时候,束妍的父亲还是去了。
在太医又一次把脉,颤巍巍的说了“节哀”二字后,束妍就一言不发,跌坐到地上。
束妍没能悲伤太久,因为她的母亲昏了过去。
操办完丧事,束妍的母亲就说要去寺中修行。
“母亲,皇上允我接您进宫。”
“妍儿,不必了,娘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爹,他疼我,我得为在地下的他积点德。”
父亲母亲感情好,束妍自小便知道的,不然家里也不会没有男丁降生,却连个小妾都没有。
“妍儿啊,阿娘也有几句话嘱咐你,你爹爹去了,我也离开京城去寺中修行了,煜儿是皇室嫡子,不会有人敢苛待他的。若你过得不快活,便去求求皇上吧,咱们家现在不需要这个皇后的位子了。”
束妍流着泪送走了母亲。
再回到宫中,她只感觉自己的心缺了一大块。
“皇上呢?”
贴身宫女嗫嚅道:“云妃有孕,皇上去她宫里了。”
束妍愣了许久,是啊,这是在宫中,不是她从小长大的三口之家,皇上肯定是会有别的子嗣的。
“阿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怀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刚刚,束妍跪在地上乞求他,说让他放她出宫,她不愿再做皇后了。
陆怀平定心绪,强自镇定,“是云妃有孕,你不高兴了是吗?朕不会晋她位份,我们的煜儿地位也不会受到威胁。”
束妍也红着眼睛看向他,“真的很没意思,陆怀,在宫中熬着,我会死的。”
陆怀也跪了下来,将束妍的头揽在怀中,低声吼着,“你离开了,我也会死的。束妍,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说到最后,陆怀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陆怀,碎了的镜子拼回去,也会有裂痕。”
“你就算不想我,难道不想想煜儿吗?你要他这么小就没有娘亲了吗?你忘了阿恒小时候有多痛苦了吗?!”
束妍被陆怀问住,“我、我可以半年回来看他一次。”
“不行!”
陆怀一把抱起束妍,走到殿后的榻上,狠狠地把她的衣裳扯开,一边用力亲吻一边求她,“阿妍,我以后只来你宫里,还不行吗?别走。”
束妍就像没了气息一般,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发疯,衣服刚扯了一半,陆怀也停了下来。看着身下人空洞的眼神,陆怀心中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是帝王又如何,还是无法挽回自己最爱的女人。
束妍一滴泪滑落到陆怀的手臂上,“陆怀,是我懦弱,是我不堪大任,我真的做不得皇后了,你便对外说我死了吧。”
陆怀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你做梦!”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他想,自己冷着她,她又能如何呢。
陆怀嘴硬,却默默安排一向安分的乌又安接管皇后手下管着的琐事。
他觉得束妍就当个闲散皇后也是好的,只要她不离开他,怎样都行。
直到束妍绝食的消息传来。
“束妍,你是不是想逼疯我?”
陆怀不明白,明明之前都好起来了啊,去了新云州一次,她的病已经好多了,为何,她父亲病逝,她却要抛弃自己。
束妍不敢割腕,她怕疼,她现在也不是真的想死。
上次出游之后,她才发觉大肃的大好河山她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领略过。
“皇上,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段时间,既然你不愿意废我的皇后之位,那便放我出去几年也好,可以吗?就几年。”
陆怀看着束妍眼中的恳求,再也没有话说。
一个月后,皇后哀痛过度,需要静养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
宫中,皇上抿着嘴和乌又安下着棋,“有劳你了,后宫的事务总要有人来承担,除了皇后的位子我不能给你,其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乌又安笑了笑,“好,臣妾如今就有想要的,家中小妹日后的婚事还没出路,还劳烦皇上多费心寻些青年才俊,小妹她要求高得很。”
“甚好。”
有欲望,那便好,若都像阿妍一样无欲无求……罢了,怎的又念起阿妍了,想必,她现在已经走了很远了吧。
乌又安看着心不在焉的皇上,心中却也在想着悄悄离开的皇后。
皇后可真勇敢啊。
听说,有言从芝和瑞王陆恒两个人鼎力支持着,现在宫外的女子在婚嫁之事上也有了可以说话的余地。
真好,若是她再小上几岁便好了,兴许也能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
有时候,离经叛道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陆怀和束妍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be。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勇敢做自己。(抱歉最近事情多没有更新,番外明天开始日更了,接下来的两个番外应该不会有这么长了,预计本周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