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纷纷转头,同时看向鬼母。
而魏晚晚恭敬的拿起鬼母面前的筷子,直直插到了鬼母的米饭里。
“好孩子,好孩子……”鬼母颤巍巍的回答。
南淮叙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双筷子。
南来雪跟着拿了起来,接着是魏晚晚、云晴,然后是姜汜。
盘子里所有的“菜”上都出现了心火,这一次,它们化作了一堆堆灰烬。
桌上的碗筷摆在原地没有动弹,但是姜汜清楚的听到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慢点吃,慢点吃,别呛着,孩子们……”鬼母慈祥的说着,“多吃点,不要抢……”
五个活人拿着筷子沉默着,只有唯一在席的鬼在说话。桌上的菜品只有灰烬和米饭,明明谁都没有动,却一直有声音响起。
眼前的场面荒谬而诡异,姜汜也感受到了不自在。
主要是,他看不见。
看不见有谁在触碰碗筷,看不见发出声音的存在。它们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幻觉……
片刻后,声息渐渐停歇。
南淮叙把一直握着的筷子放在了碗的正中央。魏晚晚起身,把鬼母面前直立的筷子同样横放在晚上。
“母亲可还满意?”她的声音有些僵硬,“女儿有事相求……”
“好、好,好孩子……”鬼母呢喃着,没有擡头。
姜汜意识到即将进入关键的地方,跟着紧张了起来。
“母亲,这桌饭菜,都是孤女云晴为您所做。”魏晚晚慢慢的说着,“女儿晚晚,身体不佳,无法侍奉母亲。云晴仰慕母亲,想要代替晚晚,陪在您身边。”
鬼母擡起了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终于变得可怖又冷漠了起来。
“我的女儿,不要老婆子了?”
“对不起,母亲。”魏晚晚艰难的说,“晚晚不能再做您的女儿了……”
“好、好。”鬼母冷冷的说,声音再次变成了多人重叠的感觉,“好……我不是你的母亲,你不是我的女儿。好……”
没看到鬼母做了什么,魏晚晚的脸色突然就变了。然而很难说清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她原本苍白的像尸体一样的脸突然开始有一些血色上涌了,人身上仿佛也多了点生气。
于此同时,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好冷……
姜汜知道,鬼母已经把契约把从魏晚晚身上取走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姜汜倒是能确定另一件事。
那就是魏晚晚身上的变化,并不是好的变化。
她的身体早已被阴气侵蚀的彻底,支撑着她行动也早已经不再是“生气”,而是来自鬼王的“死气”,也就是阴气。
而现在,魏晚晚不再承担这样庞大的阴气。鬼母的阴气抽离了,这也代表着,支撑着她最后的生命东西也消失了……
“女儿不肖,谢母亲成全。”魏晚晚哽咽了一下,已经落下了眼泪,“就让晚晚,最后再请您吃一顿饭吧……”
十数年的青春,十数年的痛苦。
鬼母的契约者皆是孤女,每任契约者都会叫她“母亲”。
她叫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啊……
终于还是结束了。
鬼母不说话。大家都默不作声,看着魏晚晚站起来,缓缓的拿起米勺,为鬼母又添了一份饭。
然后她又按照顺序,给每一个人添了一份饭。
她的行动很缓慢,并不是想要拖延什么,只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做更多了……
做完之后,她把手里的米勺递交给了对面的云晴。
那姿势如此郑重,就像递交出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南淮叙又一次站了起来。他挥剑,那些提前剪好的黄纸就受到了招引,纷纷落入盘中。
“谢前辈成全,今日晚辈设宴,再请您赏光。”
他重新落座,拿起筷子。而心火再起,纸片化灰,鬼母却沉默着不说话。
直到云晴拿起她碗上的筷子,重新竖直着插到碗里。
鬼母转头看了她一眼。
碗筷触碰的声音再次响起,姜汜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就是第二宴了。接下来……
等碗筷声再一次平息,云晴又帮鬼母放好了筷子。
“母亲。”云晴温柔的说,“云晴来做您的女儿,好不好?”
鬼母又一次看向云晴。
云晴露出笑容,伸手捧住了鬼母干枯的双手。
她再次询问:“云晴来做您的女儿,好不好?女儿会照顾您,让您开心,做个好女儿的。”
“好、好。”鬼母的神色总算好了起来,“好孩子,好孩子……”
南淮叙再次一挥剑。云晴脸色一白,一滴心头血就这样被引出,落在了牌位上。
空气开始回温。
而云晴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无力,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阴气开始侵蚀她了……
姜汜这才反应过来,云晴甚至不能自己引出心头血,她还不是天师,能看到鬼母大概也只是因为仪式的效果,但她一直在这个诡异的环境里坚持到了现在。
但是,这就是承担契约了吗?考验呢?
【这就是考验了。】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司安先生总算出声,【承担鬼母的契约,可是很痛苦的。】
【但是她已经在进行契约的话,就是说,鬼母已经同意了吧。】姜汜在心里回答。
【老太太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仔细挑的人选,还有契约过程会给她找毛病。】司安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变得很讽刺,【放心吧,这就是已经成了。】
【啊……就这样吗?】
【还要怎么样?双方都同意了,那就换了。】司安哼了一声。
姜汜在此时才迟钝的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仪式的效果。
他们所有人都处在这个巨大的仪式之中。就是因为仪式的存在,契约才能因为鬼母的一声同意挪走,又用一声同意给了云晴。
原来契约的解除如此简单,只要魏晚晚说一声,“我不做您的女儿了”。
那道纠缠着痛苦与羁绊的契约,就从此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