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多是松竹,书房几乎占了一整个院子,一旁的厢房做了内室,可供短暂的休憩。
雪云流月同样没有跟随,谢晏安牵着她的手,落下的衣袖盖住了底下亲密交缠的的一双手。
走走停停,姿态惬意。
舒浅在内宅待惯了,体力有限,时不时就要坐下歇一歇。
谢晏安停在了半道上,半蹲下身,“上来。”
“晏安?!”舒浅看着他那副明显是要背她的姿势,语中带出惊讶。
谢晏安却不言语,只笑着微微侧头道,“你再不上来,我就抱着你走了。”
舒浅只好趴上去。
要是被嬷嬷看到,定然是要念叨一句两人没有规矩的。
他们是共犯。
谢晏安肩背宽厚,手臂有力,走路同样很稳。舒浅开始会不习惯僵着身体,没一会在谢晏安的轻声絮语下渐渐放松下来。
府内下人俱被勒令留在了房内,两人便是做些出格的事也没人看到,这让舒浅很是松了口气。
她想,若是时不时有人经过,谢晏安应是不会背她的。
可这已经很让舒浅惊悸了。
从前她看过的百姓,偶有丈夫背着行动不便的妻子就医。这在勋贵人家是极不合规矩的,当时的舒浅却隐隐有些羡慕。
两者不可并论,舒浅却莫名回想起当初那点羡慕的心情,如同穿过时间,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谢晏安的声音渐渐停了,舒浅耳边是他沉稳浅淡的呼吸,心率似徐徐与之归为一致,舒缓而安心。
她的脸极轻地贴上了他的背。
谢晏安略停了停,道,“舒舒,便是你走不动了,我也会背着你继续走。”
舒浅不知他这话是否别有用意,心脏却忍不住轻轻收缩了下。
.
此后又陆陆续续收到不少的宴贴,舒浅无事便会前往,熟悉了京中不少知名的夫人小姐。
今日她有些咳嗽,便没有外出,小厨房煮了清润的梨水,舒浅喝完一盅,提上食盒往后院的书房去。
府中没有访客时,谢晏安一般在后院的书房办公。
门口守着侍卫,见到她无需言语,已动手打开了门,“夫人请。”
舒浅迟疑片刻,见对方开了门便又眼观鼻鼻观心再次站立笔挺,到底没有将食盒递过去,只留下雪云候在书房外,自个走了进去。
转过花厅,书房的门半开着,舒浅擡手正要敲门,却听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夫人前几日出门,认识了两位伯府的奶奶,相处甚好……”
谢晏安擡手拦了她继续说下去,“今日便罢,我既说了夫人是你的主子,往后便无需过来与我汇报。”
流月沉默,终是缓缓道,“……是。”
舒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离开,转而想到进来时门口的侍卫已然亲眼瞧见了自己,徐徐吐出一口气,再次擡手敲响了门。
侍卫没有通禀,谢晏安却知来人是谁,语气随之和缓了许多,“进来。”
舒浅走进去,眼睑微微垂落,眼底落入流月恭敬垂立的身影。
今日流月本不当值,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对方,又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
舒浅止不住猜测,是不是从前亦是如此,她的一举一动,均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谢晏安淡淡道,“你先下去。”
这话自然是对流月说的。
流月对着两人分别福了福身,退下去,轻轻合上门扉。
谢晏安视线落在舒浅身上,眉眼细微舒展,起身拉了她过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咳嗽未好,吹不得风。”
“厨房煮了梨水,我吃着味道不错,便想着给你送一盅过来,”舒浅放下食盒,打开盖子,“特意少放t了糖,应当合你口味。”
她没提流月,谢晏安似乎也只作不知,擡手喝了。
这才道,“不问问我吗?”
舒浅压下心底的微涩,“大人心中自有成算。”
“你一不高兴便喜唤我‘大人’,”谢晏安沉默片刻,微微叹口气。
舒浅稍稍错愕,细想起来,似乎正如谢晏安所言,原来她不是全然无动于衷没有表达过不满。
谢晏安握着她的手解释,“我从前不知你身份,便安排了流月在你身边。后来……如今事情已了,她是你的人,你想用便用,不想用随意安排也可。”
顿了顿,谢晏安又道,“她从小在江南府中长大,手上有些功夫,你若不介怀,大可放心用她,外出时有她跟着我也能放心些。”
舒浅能理解谢晏安的安排,可曾经的那些过往,不曾了解到的事实揭开,说没有一点情绪是不可能的。
谢晏安的声音很轻,近似于小意劝哄,“很多事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舒舒,但一点,往后我们好好地过下去,好吗?”
舒浅一时没说话,谢晏安便也沉默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抿了下唇,轻声询问,“大人今日是知道我在的吗?”
谢晏安没有隐瞒,颔首道,“是。”
思来想去没有完全稳妥的法子告知她,不如让她亲眼看一看,于是放任了流月当时的言语。否则以他慎密的心思,早该警觉门外的动静。
“你也不必与我说的这么细。”她垂下眼。
只要谢晏安一直不说,她就一直不知道,这些事自然不会成为两人曾经可能的隔阂。
“舒舒,你从前说过,夫妻之间不该有所隐瞒,否则亦是埋下祸患,”谢晏安说道,“我不懂这些,以前是迫不得已,如今却不愿瞒你。”
谢晏安自小受过谦谦君子的熏陶,品性绝佳,然出身不凡,心中自有几分傲气,若非舒浅言语,他从来想不到这些也不会去想。
没有那两年的相处,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舒浅心中真正的想法。清贫安定反而成为了打开她心扉的钥匙,无意间流露出的思绪更为真实。
她性格内敛,能在相府怡然长大,很是能藏得住事,本非一般天真的闺阁女子。
两人相处最为融洽时,舒浅与谢晏安说过许多话。她其实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谢晏安说过这些,但谢晏安会这么说,必然是有的。
谢晏安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说清楚,拉了她坐在身上,低声道,“我与你的婚事确有我谋划之意,这点我不否认。
“听闻舒相有一女尚在闺中,正值佳龄,我那时寻不到契机,便应下了。”谢晏安搂着她的腰,一手捏她如玉的指腹,“如今想来,未尝不是天意。”
舒浅心知她那位父亲的心思,嫁过去不久,夫人频繁召见,屡屡暗示她盯着她那位夫君的动向,她均是含糊应对了过去。
许是本没在她身上花过心思,夫人同样没抱过什么希望。见她木讷不善言,几次后便安静了下去,没怎么传过话,只偶尔问询两声,舒浅也只说些生活琐事。
她不愿掺和这些事,一直避而不闻,流月是一开始就跟着她的,那么从开始,谢晏安其实便知道了这些。
所以,他的冷淡不是没有缘由。
不知为何,舒浅心中没有因此产生多少愤怒与恼意,更像是……释然。
她从前不明白谢晏安的心思,只当对方木讷不知言,便说的多些,如今才知,那不是木讷笨拙,而是潜藏的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