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祠的断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门楣上“归墟”二字被苔藓盖了半,却仍能辨出当年的鎏金痕迹。
门内的景象让楚婉君的短刀“当啷”落地。
三十来个穿旧命门服饰的人跪成一圈,他们的脸模糊得像被水洗过,却都朝着中央那团光——那光正是陈婆留下的陶罐碎片发出的,此刻正浮在半空,吸着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黑雾。
“蚀命者?”楚婉君后退半步,又顿住。
那些人身上没有攻击性的戾气,反而带着种……解脱般的松弛。
她摸出陶罐碎片,对阿蛮比划:“把画贴上去。”
阿蛮的炭笔画刚触到光团,祠内突然响起抽噎声。
最前排的老妇抬起手,指尖颤抖着碰了碰画中自己的轮廓,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有人……有人看见我们了。”
“我们不是怪物。”旁边的青年哑着嗓子,声音像生锈的铃铛,“我们是命门的仆役,替他们抹记录、封哭声,可那些情绪没地方去……只能……只能吃自己的眼泪。”
楚婉君蹲下来,把陶罐碎片轻轻放在老妇掌心:“现在,你们被看见了。”
老妇的手指刚碰到碎片,整个人突然透明起来,像春雪落在光里。
她消散前最后一个动作,是摸了摸阿蛮的头:“好孩子,谢谢你让我们……能哭。”
回程时,月亮已经偏西。
阿蛮突然拽了拽林宇的衣角,指着他胸口:“叔叔,光……淡。”
众人这才注意到,林宇胸口的光晕只剩指甲盖大小,他试着回忆闽越公主的名字,脑海里却只剩一片雾——那是他第七世的记忆,此刻正像细沙般从指缝漏走。
“每照亮一处黑暗,就要付出一点自己。”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正常,本就是我该还的。”
柳无咎的琴弦突然响了一声,清越的音波裹着暖意漫过来:“那我们就一起发光。”她转头看向驿站方向,那里不知何时聚了十七个身影——是先前还各怀心事的断命者们,此刻正围坐在篝火旁,低声哼着各自家乡的童谣。
“阿婆的月亮船,摇到星子落……”
“虫虫飞,飞到南山摘青梅……”
这些走调的、破音的、带着各地口音的童谣混在一起,像团暖烘烘的云,漫过命流长廊,漫过归墟祠的断墙,漫过所有被遗忘的时间缝隙。
林宇望着那团云,胸口的光晕又淡了一分。
他摸了摸那里,凉意从指尖渗进心脏,却并不难受——因为他听见,有更明亮的光,正从更远处,朝着这里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