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极魔红孩儿(2 / 2)

“哞……”他轻轻哼了一声,将桃核精准地吐入洞外瀑布激流之中,目光投向西方,低声自语,唯有自己能闻:

“你这头老牛……倒是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三界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惊或怒,或带着古老的算计,皆已投向西方那片被全新力量笼罩的土地。一场由“创造”引发的风暴,正在无声积聚,其势,必将席卷诸天。

一日,牛魔王独坐于积雷山摩云洞的深处,玄铁般的手掌缓缓摩挲着一支早已褪色的拨浪鼓。洞外万年不熄的魔火映照着他山岳般巍峨的背影,却照不进他空荡的心室。自火焰山一别三百载,对红孩儿的思念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这尊曾令三界震颤的盖世大妖。

“吾儿...”他喉间滚出闷雷般的低吟,石座扶手在指间化为齑粉。终于在某个月蚀之夜,当太阴星彻底被猩红吞噬时,牛魔王撕裂自己胸前护心毛,以本命精血在虚空划出七十二道裂天符咒。他要创造能承载思念的容器,要造个永不分离的“家人”。

炼妖鼎中翻腾着从三十三重天盗来的兜率紫火,混合着九幽最深处采集的玄冥煞气。牛魔王每日向鼎中注入三成修为,鼎身逐渐浮现出与红孩儿眉眼相似的脉络。第七七四十九日,当他将那支拨浪鼓掷入鼎炉的刹那,整座积雷山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凤鸣。

鼎炉炸裂时走出的身影,令十万妖魔齐齐跪伏。那是个周身流淌着液态火焰的魔胎,额间天生“极”字道纹,翻涌的烈焰中不时浮现红孩儿幼时的笑貌。牛魔王为他取名“极魔红孩儿”,将毕生领悟的《焚天九转》尽数相授。

这尊新生的魔物天生便能驾驭三种形态的三昧真火:眼中焚魂紫火可烧万物灵智,口吐蚀骨白焰能熔金刚不坏,就连发梢飘落的火星都化作胭脂色的红莲业火。当他在北俱芦洲初次展露魔威时,千里冰川瞬息蒸腾,数百罗汉的金身竟在火焰中化作琉璃雕塑。

然而真正令三界震撼的,是极魔红孩儿现出本相的时刻。但见他四肢百骸迸射出万丈血光,身形暴涨间化作顶天立地的火焰巨魔,九幽魔气与兜率道火在鳞甲间交织成混沌图腾。南天门照妖镜在映出这尊魔影的瞬间轰然炸裂,巡天仙官惊恐地发现——这巨魔散发的威压,竟与当年大闹天宫的妖皇孙悟空不相上下!

牛魔王立于烈焰风暴中心,看着自己亲手创造的“儿子”将整片天空烧成赤红。他伸出颤抖的巨掌想要触碰那滚烫的面容,却在三丈外被护体真火灼出焦痕。望着巨魔空洞眼眸中跳跃的火焰,老牛突然发出震碎山河的悲啸。

原来最炽烈的三昧真火,也暖不化三百年的相思寒冰。

此次,极魔红孩儿领了法旨,赤瞳中燃起两道妖火,踏着黑云直扑九华山。山间古刹钟声骤急,武僧们手持熟铜棍结阵相抗,百余人组成的伏魔阵如金轮转动,将整座山门护得密不透风。

“蝼蚁也敢阻路?”红孩儿鼻尖逸出三缕青烟,突然张口喷出滔天烈焰。那三昧真火遇风即长,半空中化作赤鳞火蟒,所过之处金石成浆。首当其冲的武僧们连惨叫都未及发出,铜棍化作铜汁从指缝间滴落,金钟罩功法如薄纸般撕裂,数十具血肉之躯瞬间汽化,只在青石地上留下焦黑人影。

地藏院首座慧明怒喝跃起,袈裟鼓荡如云,掌中佛珠迸发毫光结成屏障。可火蟒只是摆尾横扫,百零八颗菩提子便噼啪炸裂。老僧看着胸前碗大的空洞,最后望了眼大雄宝殿方向,枯瘦身躯已散作飞灰。

残存的武僧仍在火海中结阵移动,有人拖着焦糊的断腿敲响警钟。但见红孩儿并指轻划,三道火线如毒蛇寻穴钻入七窍,那些奔跑的身影突然僵住,眼耳口鼻中喷出纯白火焰,旋即如烧透的纸人般片片剥落。

千年古柏在热浪中自燃,汉白玉阶熔作琉璃,九华山七十二院同时响起往生咒。当最后一位武僧在藏经阁前化为青烟,红孩儿舔去唇边火星,抬脚踏碎了尚在嗡鸣的警世钟。

九华山顿时大乱!

钟声急促如裂帛,惊起满山宿鸟。僧众奔走呼号,禅杖与戒刀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一名武僧踉跄冲上青石阶,僧袍被撕开一道裂口,额角渗着血珠。他跌跌撞撞闯进月身宝殿,扑倒在蒲团前:

“太祖师,大事不好!那妖物已破了山门罗汉阵!”

香案后,九华山大和尚缓缓睁开双眼。烛光在他历经风霜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那是残唐五代的战火、五代十国的离乱,都沉淀在这张面容上。他记得最后一次与陈抟对弈,那老友在云台山巅抚掌大笑:“你这和尚,偏要守着那卷经书,不如随我卧看云起云落。”

可他还是守下来了。三百年来,春樱秋桂开了又谢,他始终坐在月身宝殿最深处的禅房里。殿外紫檀木匣中,《九华真经》的金页偶尔会在夜深时泛起微光,那是当年地藏菩萨道场留下的最后真传。

此刻殿外妖风骤起,卷着血腥气息。武僧声音发颤:“那妖精生着三只赤目,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大和尚的手指轻轻拂过腕间沉香念珠——这串珠子还是陈抡老祖采终南山万年沉香木所赠。他望向殿外翻滚的黑云,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就这样,九华山大和尚静立于寺中的藏经楼上,暮色如血,浸染着层层叠叠的青山。他手中抚过那三卷《九华真经》的锦缎封皮,指尖触到经文中流转的千年慧光。自天竺传法东渡,这部汇集了历代高僧心血的宝典,已在九华山守护了十二个甲子。如今江湖暗流涌动,极魔红孩儿已杀上了九华山,菩萨顶的铜铃昨夜无风自鸣——这是大劫将至的征兆。

大和尚深陷的眼窝里凝着悲悯。他想起数百年前师尊圆寂时的嘱托:“真经若入魔道,血海将淹人间。”此刻他感知到自己的舍利子已开始共鸣,如同秋叶离枝前的震颤。子时三刻,他褪去方丈金缕袈裟,只着素白僧衣,踏着满阶玉兰花瓣走向月身宝殿。

地藏菩萨的鎏金法像在百盏长明灯映照下,仿佛正微微俯身。大和尚跪在蒲团上时,殿外忽然风起云涌,池中九色莲同时闭合。他以额触地,将玲珑钵盂置于菩萨足前,钵中渐渐浮现星图般流转的金色梵文——这是唯有历代住持能解读的佛祖密语。

大和尚还未看清,梵文便在钵中化作两句偈语,随即隐入青玉地砖的莲花刻纹。大和尚凝视着菩萨手中那颗永远指向正道的摩尼珠,忽然听见远山传来三声鹤唳。他霜白的眉须微微颤动,终于对着菩萨掌中若隐若现的“卍”字光轮,露出七日来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