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星期日。
牟念那边时间已经相当紧了,毕竟八月底就开始返校了。但我斟酌过后,强忍了一天。
因为觉得没事做,开始研究起了审计。最后再次跟老董确认了一下,决定周一就开始推进。当然,最后他和我默契的没纠结找那种太正式事务所,毕竟以公司现在的规模,确实没必要。但明确了使用第三方,要不不合规矩。
8月8日,星期一。
我一边通知“舔狗”准备审计,一边拟定《增资协议》的同时,找时间拨通了牟清华的电话——
果然,多次被打扰的牟清华态度极为冷淡,让我别烦他,他说确实帮不了也不想帮。
听着电话里他语气中的厌烦,我语气很平静:“你不管,我明天就实名举报你婚姻期间出轨并婚外生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一声:“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有病?”
听着他恼羞成怒的声音,我把声音放缓:“牟念那边我处理不了,法律上也没有明确支持。社会救助……”
牟清华在电话里反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和李萍已经离婚了!”
我讥讽道:“行,说人话你听不懂,那我找纪委判定好了。我看看面对纪委,你能不能也这么硬气!”
说完,我不待他反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也头疼。牟清华的职业就注定了这事难搞,不过我倒真不信作为扫黄队的队长,他会完全不顾及这事——
从职业性质来说,我手里的证据虽然确实不足,但凭他的职业敏感性,再加上他又是队长,我只要拿着牟念的独生子女证和他的离婚证去实名举报,就极有可能启动调查。
他经得起查吗?要知道,一旦调查结果属实,他可是要被“双开”的!
他当然可以赌,但拿自己的职业生涯赌我不敢举报?我觉得,他要是脑子没进水,肯定会先听听我的想法,再考虑赌不赌。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我正思量着后续的分寸把握时,牟念来电了。
牟念的声音明显很纠结,她告诉我她爸给她打电话了,问她独生子女证和离婚证都给谁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有过预期,便问牟清华都对她说什么了。牟念说,她爸先问这些证件有没有给过别人,她照实说了;接着又问她是不是还欠我钱,她只答“欠,但不用他管”,之后电话就挂了。
我松了口气。原以为牟清华最大的可能是呵斥甚至讥讽牟念,我也想好了相应的说辞……面对这个结果,我只能宽慰牟念:“没事,放心吧,我有分寸,你本来就不知情,东西是我从你那骗来的~”
牟念琢磨了好久,才小声说:“我都说了我爸的职业,让你别乱来!”
我没多解释,告诉她我会有分寸,然后挂了电话。
松了口气,我暗叹牟清华确实沉得住气。不过他主动去问牟念,明显心虚……虽然我很着急,但也决定缓两天。
于是一边咨询《增资协议》各项条款的合规性,一边推进审计的前期工作。
......
哪知道牟清华沉不住气,晚上他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这次他绝口不提白天的不快,先是在电话里语气郑重地再次强调他和李萍已经离婚了,没资格过问人家的事。
然后他说白天工作比较忙,现在静下心来想听听我的要求。
我看着手中的电话,明明白天还不承认,现在反倒问我要求?有些怀疑他跟我玩“套路”,便也很客气地说:“抱歉白天工作时间打扰您了,我作为‘群众’确实有些疑惑。这样吧,我把资料按照流程提交纪检委,这样调查可能会好一些。毕竟——”我拉长声音补充道:“我没什么要求,就是对党员和执法干部有疑惑,确实该找相关部门反馈才合理!”
我刚说完,牟清华便语气极为诚恳地说了句:“这样吧,我也考虑了一下,你说的要求确实……”
他这话让我彻底琢磨过味了,确实不对劲!
我不由冷笑,他可能看我年轻没把我当回事!便迅速开口截断他的话:“我没什么要求,您有话跟纪检委说吧!”
牟清华听我这么说,干脆撕破脸,语气阴沉地暗示道:“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这话把我听笑了。
要知道现在这个年代,我家这种地方想办事全是各种关系。
我家里做酒店、浴池这行,平时当然要跟消防、工商、税务这些部门打交道。所谓的“怕”,是指不愿被刻意针对。但真翻了脸,在本地也根本按不死——各种检查自有它的“潜规则”。
别说我家本来就不涉黄,哪怕真有什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扫黄队长跨区硬来。政府部门做事也得讲分寸,他上头还有人管,也被监督。更何况牟清华管的只是省会的一个区。
至于我个人?我他妈开药店的!扫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我毫不客气,直接报了自己名字和地址,回他一句:“您抓紧。”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点了根烟,慢慢定了定神。心里暗骂:这犊子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可我他妈软硬都不吃,看他还能怎样?
但我还是想不通:这种事,他真就一点不顾忌?就算电话里把我套进去,他婚外生子的事终究会捅出来!
他这反应,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甚至忍不住怀疑:难道是牟念搞错了?
带着心中疑惑,我打电话询问了一下牟念。
牟念半晌才回答:“当年我妈说什么都不肯离婚,我爸为了让我妈死心才说的!而且我见过那个弟弟的照片,我眼睛和睫毛随我爸,那个照片上的弟弟比我跟我爸还像。”
说完她问我:“我爸找你麻烦了对不对?”
我想了想,应了声:“嗯。”
牟念叹了口气,问:“需要我做什么?我给他打电话解释一下?”
我不解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电话里传来一声呼气声,然后听到牟念说了句:“你咋这么贫呢!”
我随口敷衍道:“你爸反过来吓唬我,说能查到我住址,我真怕他来我家敲门扫黄!”
牟念:......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宽慰好牟念。
挂了电话,我心中大定。
......
这次经历也让我更加谨慎。
要知道我的行为确实有些出格,但牟清华越是这样反应,越说明他心里有鬼。我打算后续先在他所在的队里试试水,毕竟真要闹到纪检委,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才隔了一天,晚上就接到了老叔的电话。
老叔语气很疑惑,问我:“你和那个扫黄的牟清华怎么回事?他联系这边以前的队友找上我了,说你揪着人家二婚的事胡说八道?”
我皱着眉反问:“啥玩意儿?他具体咋说的?”
“人家说,你非得咬着牟清华二婚带的那孩子是他亲生的,还扬言要举报!对方过来卖个人情,说牟清华其实不怕查,但他们这行被盯上总归影响不好。还说你那点儿东西根本算不上证据,劝你有话好好说。你俩到底啥过节啊?”
听老叔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了——牟清华压根没敢说实话,事情被他轻描淡写成了‘二婚带的孩子的争议’。于是我顺势借坡下驴,含糊其辞地抱怨:“那个牟清华不给我办事,害得我女朋友现在要跟我分手!”
本来还在电话里嘱咐我做事别太过火的老叔,一听是这理由,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地说:“你这…咋不早找老叔呢?还用我帮你不?”
我哪敢真让他插手,只好叹口气,故作一言难尽:“那个牟清华就是个傻逼。老叔你别管了,我有分寸,就给他找点不痛快,不会真搞大。”
“啥事啊?跟老叔还有啥不能说的?”
听着老叔话里透着的不快,我赶紧眼珠一转,含糊搪塞道:“还能有啥?我跟牟清华认识但不太熟,我有点小麻烦,他本来说句话就行,谁知道压根没管;结果被我女朋友知道了,现在跟我闹分手呢,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
老叔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嘱咐我掌握好分寸,有事随时打电话。
我随口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冷哼一声。牟清华是从这儿调走的,在小地方托关系找人,我倒不意外。虽然佩服他调走这么久还有人脉,但他显然没找对说情人——真要找对人,我老叔压根不会先问我咋回事,只会直接让我“消逼停的”。
至于找我爸或者找到我妈那去?那我直接揭开了说!
虽然后来我见到牟念后,也明白了当年牟念转学的事不能怪我爸。但我爸可不知道这事,我爸嘴上根本没法拒绝我帮牟念!
我看了看日子,让牟清华这么找下去太拖了,但我主动的话又露怯。
琢磨了一下,又回拨老叔,求老叔帮我给传个话:让他告诉对方我不接他电话,说我‘死犟’。
老叔被我缠得哭笑不得,说:“行倒是行,可你小子到底想干啥?你知不知道,他们这队长级别的,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搞不好哪天就调回来了?”
我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让老叔放一百个心,说自己肯定不会真举报,又跟老叔掰扯清楚——牟清华压根没说实话,他其实不敢怎么样。要不然,我在这边不在乎他,而他一个省会扫黄的队长,为什么会在乎我?
这对老叔来说不是大事,但他似乎担心我乱搞。我忙说这里面有别的事,我的目的也仅仅是让牟清华别把我不当回事。
老叔沉吟了半晌,同意了。
挂了电话,我总算松了口气,可转眼又头疼起别的事——《增资协议》是起草完了,正找人请教条款的合规性;再加上审计的价格一直没谈下来,我是真没想到,连小公司都敢胡乱要价,烦得不行。
实在没辙,我又拨通了老叔的电话,让他帮我找个做审计的注册会计师。
老叔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立马就应了句“行,我帮你问问”。
......
8月10号,牟清华打电话约我聊聊。
他各种试探的举动让我也心生提防,便约他来我平房这儿。他不肯,要求在省会的一个饭馆,时间定在中午。
他这个地点选得合理,我同意了。
出发前我也留了个心眼,怕牟清华又给我挖坑,就跟沈思晴说了一声我的行程,然后把我爸电话留给了她,告诉她晚上我要是没回来、电话也找不到我,就联系我爸。
没想到这下把沈思晴吓得不轻,她一脸茫然地问我到底要干嘛。
我没理她,直接去了。不过路上我也打定了主意——牟清华要是真敢给我下套、挖坑,最后还想告我敲诈勒索,我绝对跟他彻底撕破脸皮。
我中午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甚至还点好了菜。
我俩边吃边聊,我一直提防着他再次偷偷录音,因此每句话都仔细斟酌。
这次,他反复强调自己现在其实什么都做不了,还说自己当年是净身出户,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他已经仁至义尽。
最后他明确告诉我:当年离婚后,他现在的爱人确实带着孩子,但那孩子是她与前夫所生;他和现任都是二婚。所以他提醒我——我的举报并不属实。但他也坦言,这种事“不好听”,希望我别再提,免得给他造成困扰。
我一听就心领神会这是台阶,于是脸上露笑,嘴上不松口,一直强调牟念现在的困难,希望他作为父亲能提供帮助。
牟清华见我油盐不进,有些恼火,放下筷子问:“你到底懂不懂?先不说我现在有家庭根本没法帮,就算我想,我能做什么?抚养权早就不归我,牟念也成年了,根本没有抚养权这一说!你懂法吗?”
说完他冷笑着看我,语气带着试探地问:“你说,我能做什么?或者……”他沉吟了一下,一脸为难:“我现在确实不太适合插手。要不我拿点钱?”
我知道他又在给我下套,就摆摆手:“我不要你的钱,我甚至愿意出钱——那您觉得起诉牟念母亲合理吗?”
他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笑话,再次冷笑:“我刚才说的你听不懂吗?!我以什么理由起诉?牟念有被虐待?而且李萍还握着赡养义务的筹码!况且她现在瘫痪!我明白告诉你,这事从法律上我就帮不了!我俩早离了!”
我提议:“以离婚后财产使用不明的名义呢?毕竟您当初给牟念留了一份,以这个名义起诉可行吗?”
牟清华立马打断我:“不行!这个是我和李萍当年离婚时候说好的,别提这事了,绝对不可以!”
见我沉默,他脸上的怒气转为一种怒其不争的烦躁。他叹了口气,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
“你说要举报我——首先,队里私下早传遍了的,不然我这么多年怎么还只是个队长?其次,法律我比你熟得多。对于牟念这个情况,除非她自己愿意放弃,否则谁都帮不了。但她要是放弃,李萍反手就能告她不履行赡养义务,最后还是扯皮,而且让牟念更难受。你年纪轻轻的,一个外人,别再瞎掺和了!给自己找什么事?”
我静静地看着他,大概也明白了,他可能真不敢以离婚前财产的问题起诉。便开口:“牟叔,那您说起诉牟念母亲侵犯了牟念合法的受教育权,合理吗?”
牟清华一愣,张嘴就要反驳。
我没让他说下去,继续道:“牟念母亲本身没有稳定收入,根本不具备引导和约束成年子女的能力……”我一边说,一边在脑中快速组织法条依据,“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申请鉴定她是否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让她认清自己的行为是不合理的?”
牟清华听完,明显怔住了。沉吟半晌后,那抹熟悉的讥讽又慢慢爬回脸上:“这种诉求法院不会立案,就算立案根本不可能判得赢。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点头反问:“牟念的母亲用‘孝道’绑架她、不让她上学。以这种方式介入,是不是反而合理了?您是牟念的父亲,这样不就有理由说话了吗?而且牟念不需要您经济支持,她是作为女儿没法逼母亲让自己上学——那样会被说成不孝。”
牟清华眯着眼盯了我半晌,最后掏出烟,扔给我一根,自己点上后轻飘飘地说:“没用。”
我也低头点烟,抬眼时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不屑:“您比我懂法。其实不需要判决赢,您说面对精神病院和‘监护权’纠纷,她会选哪个?”
牟清华脸颊抽动了一下,讥讽道:“所以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威胁我,其实是想借我的名,用一张法院传票去吓唬我前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万一她不吃这套,真硬着头皮接下传票,这官司根本赢不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可没威胁您,是想跟您请教。我之前说的,是我确实存在质疑,所以我也在纠结,一直考虑呢!对了牟叔,我可以保证,如果您起诉,所有后续费用我来承担,不会牵连您,更不会让您出钱。如果走到判决那一步,所有费用我出。您觉得这个方案行吗?”
见他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我不由提醒:“牟叔,牟念九月份开学,我现在急得晚上都睡不着,净胡思乱想了。最主要您想想,这么做对您有损失吗?”
牟清华听我这么说,面无表情吐了句:“我考虑考虑!”说完起身就走了。
我坐在原位回想自己刚才的话术,觉得没什么漏洞,才起身。
结果到了门口,服务员告诉我账还没结!
我心中暗骂牟清华真无耻——他定的地方,却让我结账?
结完账走出门,我想了想。这事八字有一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