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舟和葛全一行人一路奔波,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文官被贬了一堆,他虽然明面上还是三品顺天府尹,实际上还兼着其他公务。
好在方锦容跟着葛全走江湖惯了,赶路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反正只要不让他见天在一个宅子关着,去哪儿都好。
“这次回来才见了晚哥儿两面,前两天你们去谷青县干嘛去了?”方锦容好奇地问。
宋亭舟在马背上回望来时路,语气中带着怀念,“去看了一位故友,为他上三炷香。”本来他和孟晚戴上了刀铲,却没想到严知县和小柳的墓前干干净净,并无半根杂草,连墓前供奉的馒头、果子也没有人动,自然放到风干。
方锦容若有所思,“是你们俩共同的好朋友?那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孟晚这小半生见过的人太多了,真正称得上是他好友也就只有聂知遥和方锦容而已。宋亭舟方锦容不大了解,但葛全说他是个正直且有城府的好官。
能得孟晚和宋亭舟两人记挂,一定是有大作为的人。
宋亭舟沉默地点了点头。
行了几日,他们在路上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族叔?”骑着马的年轻人容貌清隽,两相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宋亭舟。
宋亭舟勒停马匹,“你是宋治?”
宋治风尘仆仆地下了马,拱手恭敬道:“自从收到了族叔的信,侄儿就从府学告了假,和我爹快马加鞭地往村子里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族叔,家里大姑无状得罪了老夫人,都是侄儿没有多加管束,还望族叔莫要怪罪。”
他说话斯文有礼,并没有一味地推卸责任,而且算算日子,才几日工夫就从府城赶来,确实是收到信半天也没耽搁,日夜兼程往回赶的。
宋亭舟没有下马,俯视他的双目,里面澄澈一片,满是愧疚的情绪,相处时间太短,暂时分辨不出来是不是装的,总归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好好约束你姑姑,不然与你仕途有碍,若有差池,可毁人一生。”宋亭舟急着赶路,说完就扬鞭离开了。
宋治对着他的背影又作了个揖,“多谢族叔教诲,侄儿铭记在心。”
——
雀哥儿的伤还没养好,杨春家里带人找上了门,他们已经打听到了孟晚家的来历,本来忐忑了几天,不敢上门。后来转念一想,雀哥儿和宋亭舟是八竿子打不到的远亲,雀哥儿早晚还得回来,杨春爹娘找了杨家村的村长来上门说和,希望宋家放人。
“既然村长来了,我作为晚辈怕招待不好,干脆让我们族长跟你们谈吧?”孟晚并不放人进门,转头吩咐松山去族里喊人。
杨家村的村长憨厚地笑了笑,“也不用那么麻烦,叫雀哥儿出来和杨春说说话就成了,他们小两口把话说开了,雀哥儿也就家去了。”
孟晚只是笑笑,倚在门框上不说话,摆明了油盐不进。
因着知道了宋亭舟的身份,这群人也不敢像上次一样硬闯,只能尴尬地在大门外站着。
族长很快带着族中的青壮赶了过来,宋亭舟才刚走,若是孟晚就被旁人给冲撞了,岂不是他们没有照看好?
“晚哥儿啊,怎么了?我听说杨家村的人过来闹事?”族长警惕地看着他们一行青壮年,足足三十几号人,就这么堵在孟晚家门口,着实像是来闹事的。
杨家村的村长是认得族长的,“老哥,我们是过来接雀哥儿的,好歹是杨春夫郎,总在你们三泉村住着不回家也不像话,你看对吧?”
若是寻常人家,他们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早就打进去抢人了。
族长也知道雀哥儿在孟晚家里的事,他试探地问:“晚哥儿,你看……”
孟晚一改刚才油盐不进的嘴脸,“嗨,找雀哥儿回家啊?早说啊?蚩羽,去把雀哥儿叫出来。”
杨家村的人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琢磨着也是这家人烦了雀哥儿,也是,娘家都不收留,只是族亲管他这些天已经是仗义了。
人群里杨春一脸快意,他已经想好等接了雀哥儿回家,要怎么收拾他才让他下次不敢再跑了。
雀哥儿才在孟晚家养了四天,身上的伤依旧触目惊心,他额头缠着一圈淡黄色的麻布,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见到这么多的人在门外,没有太过意外,他们吵吵嚷嚷的,雀哥儿在屋里都听到了。
他望着外面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直到对上杨春阴恻恻的眼睛,烈日笼罩下,硬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雀哥儿,杨家的人来接你了,你要跟着他们回去吗?”孟晚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并不宽厚的手掌似乎带给雀哥儿一丝力量,他止住颤抖,坚定地说:“不回,杨春,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你个贱货!我看你是没挨够打!”杨春怒火中烧,猛地窜出人群闯进院子。
蚩羽速度比他更快,他护在孟晚和雀哥儿身前,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我看没挨够打的是你?敢在我家夫郎面前放肆,吃我一拳!”
他一拳挥出去直奔杨春面门,“咔哧”一声清脆的响声自杨春鼻梁响起,随即便是一声惨叫。
杨春捂着鼻子哀嚎,鼻下顺着两侧唇边流到下巴。
雀哥儿与他只相隔三步远,刚才杨春冲过来的瞬间他腿都软了,日日夜夜被打被虐不是假的,面对杨春他下意识的恐惧,雀哥儿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身边的孟晚扶住,稳稳当当地让他立在原地。
“你想一辈子看到杨春就躲吗?不管你要不要跟他回去,都记住,他只是个普通男人,个子不高,身量偏瘦,你打不过他,却也不至于怕到不敢面对他。”
孟晚的声音不重,却意外带着某种力量。雀哥儿平凡的五官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坚毅的神色,他站稳了脚步,微挺腰板,然后看见杨春被蚩羽一拳打到鼻梁骨断裂,发出难听的嚎叫声。
从未有过的快意涌上心头。
雀哥儿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他此刻在笑。
孟晚瞥见他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