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岗码头?”张希安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我前几日听人说,这里早就废了,怎么还有人用?”
刘勇正弯腰付钱给船夫,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常,这儿荒废多年,杂草比人还高,官府早就不管了。”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要不是运的东西见不得光,谁愿意绕远路来这鬼地方?”说罢,他揽着张希安的肩往里走,手指却在他肩上悄悄用力,像是警告:“跟紧我,别走丢了。这附近荒得很,岔路里常有野狗,被咬了可没人给你治。”
张希安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满是碎石和杂草,偶尔还能踩到不知名的小动物尸体,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悄悄数着步数,每走一百步,就用脚尖在地上划个小小的记号——这是他与王康约定的追踪信号,若是后续有人跟来,顺着记号就能找到方向。
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随着脚步靠近,渐渐看清是座灰扑扑的仓库。仓库的墙体是用青砖砌的,墙皮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几处墙角还长着青苔,显然是常年没人打理。仓库的大门是厚重的木门,门板上布满了裂缝,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却没锁上,只是虚掩着。
刘勇上前几步,抬手敲了敲门,节奏古怪——敲三下,停两秒,再敲两下,最后又敲三下。张希安将这节奏默默记在心里,手指在袖中轻轻比划着,确保不会记错。
“清明下雨。”刘勇轻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人听见。
“中秋赏月。怎么才来?!”门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个三角眼的脑袋。那人穿着件黑色短打,腰间系着条宽腰带,腰带上别着一把短刀,眼神警惕地左右看了两圈,才将门完全推开:“快些进来!少帮主等急了!明日南洋那边的人就到,要是耽误了交货,仔细你们的皮!”
刘勇连忙陪着笑,从袖中摸出块碎银,趁着开门的间隙,飞快地塞进门缝里,正好落在三角眼的手里:“劳烦兄弟通融,路上实在是耽搁了。”
三角眼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碎银,脸上的不耐烦少了些,却还是嘟囔着:“啧,少帮主正发脾气呢,方才还摔了酒碗,你们进去了可别乱说话,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们。”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落在张希安身上时,突然顿住,伸手拦住:“等等!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自家兄弟,刚入帮的,叫汪海。”刘勇连忙笑道,顺手又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拍在三角眼手里,“这兄弟身手好,脑子也灵活,我特意带来长长见识,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少帮主的忙。放心,这兄弟懂规矩的。”
三角眼捏着两块碎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侧身让开:“行吧,进去后别乱看,少帮主问话再开口。”
张希安跟着刘勇走进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棵枯树,地上满是落叶和碎石,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散发着霉味。仓库的正门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油灯吊在房梁上,火苗“噼啪”作响,映得人影在墙上摇曳,像是鬼魅一般。
张希安眯起眼,借着油灯的光,勉强看清仓库内的景象——正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桌子是用粗木做的,表面粗糙,却擦得很干净。桌子周围站着几个汉子,都穿着黑色短打,腰间别着刀,胳膊上还纹着狰狞的纹身,有的是青龙,有的是白虎,还有一个纹着骷髅头,正低声交谈着,声音压得极低,只能隐约听见“南洋”“货”“银子”几个词。
“少帮主!”刘勇快步上前,走到方桌前,恭敬地躬身行礼,腰弯得几乎要碰到地面。
“他奶奶的!”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骂,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猛地站了起来,抬手就将手里的酒碗摔在地上。酒碗“哐当”一声碎成几片,酒液溅得满地都是,几片碎瓷片弹到张希安脚边。他低头一看,那碎瓷片上竟有淡淡的青花纹路,釉色莹润,胎质细腻——这是上好的官窑青花,寻常百姓根本用不起,一个盐帮的少帮主,怎么会用这么贵重的酒碗?
年轻人穿着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系着条玉带,上面挂着个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脸上带着几分戾气,眉头紧锁,盯着刘勇骂道:“刘勇!你他娘的昏头了不是?说好昨日申时到,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要是误了明日的交货,我扒了你的皮!”
刘勇脸上堆着笑,额头却冒出了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酒液里,晕开小小的涟漪:“少帮主息怒!实在是路上遇到县衙查夜,到处都是官差,我们绕了好远的路才过来,好在没误了正事!”他说着,突然转头朝张希安使了个眼色,声音里带着暗示:“快把东西呈上来给少帮主看看!”
张希安心里早有准备,顺着他的话,从怀中取出一个深蓝色的包袱。包袱是用粗布做的,却缝得极为整齐,边角都用针线仔细锁了边。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玄色劲装——料子是江南上等的云锦,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接缝,袖口内侧还暗绣着波浪纹,每一道纹路都绣得极为工整,连针脚的方向都完全一致。
少帮主对着油灯反复查看,嘴角渐渐翘起:“嗯,用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他突然抬头,“这人是谁?”
“哟,忘了规矩!”刘勇猛地一拍脑门,抬手就是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张希安后颈。张希安早有防备,却仍装作不支,闷哼一声向前栽倒。
“我送来的人。”刘勇笑嘻嘻地解释,“少帮主,按规矩,我可得分五两银子!”他搓着手,眼睛盯着少帮主腰间鼓囊囊的钱袋。
少帮主皱了皱眉,从钱袋里摸出五两银子甩过去:“滚一边去!把这人拖到地窖去,明日南洋主顾验货前,别让他死了。”他转身拿起劲装,对着灯光又检查一遍,“这针脚……倒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