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送来的人(1 / 2)

“大哥,咱们现在就去?”张希安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热切,双手微微拱起,袖口随着动作轻晃,露出内里半寸玄色衬布——那是他特意与寻常短打区分开的暗记,方便暗处的同伴辨认。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客栈大堂角落,那里本该坐着王康安排的眼线,此刻却空无一人,心底顿时掠过一丝警惕,面上的笑意却愈发自然,只眼底深处极快地闪过一丝锐光,像淬了冷意的刀锋,转瞬便隐在温和的神色里。

“那是!”被称作“大哥”的刘勇咧嘴一笑,右嘴角向上挑起时,那颗突兀的虎牙格外显眼,在客栈昏黄的油灯下泛着冷光。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的油布包,布包撞击硬物的声响沉闷,不像是银子,倒像是铁器。“我本就耽搁了两日,少帮主性子急,要是等得不耐烦,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说罢,他突然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掌在张希安肩头重重捏了捏,指腹划过布料下凸起的肩肌,眼神里带着审视:“兄弟也别‘大哥’‘大哥’叫了,生分。我姓刘,单名一个勇,道上的人都喊我刘大。”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刀的老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进肉里,张希安强忍着没躲,只顺着他的力道微微躬了躬身,装作被捏得吃痛的模样:“刘大这力气,真是少见。”

刘勇被这话哄得哈哈大笑,收回手时顺势拍了拍张希安的后背,动作粗鲁却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你这身板够结实,脑子也灵活。”他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诱惑,热气喷在张希安耳边:“正好赶上帮里缺人手,像你这样的,进去了肯定能往上升一升。对了,兄弟怎么称呼?”

“汪海。”张希安答得干脆,舌尖在齿间轻轻顶了顶——这时候为了不引起怀疑,也只能借用这名字了。

“哈哈,汪海兄弟!”刘勇没察觉他的异样,大笑着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往怀里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跟着少帮主,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有福同享!”他突然顿住脚步,左右看了看大堂里零星的客人,才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张希安耳边:“跟你透个底,这次有南洋来的主顾,出手阔绰得很。只要办成了事,每人至少五两银子打底——够你吃喝一个月多了。”

五两银子,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用度。张希安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常年在市井里混的帮闲:“多谢刘大哥提携!以后我都听刘大哥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弯腰时,袖口自然垂下,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摩挲着腰带夹层里的半块碎瓷——那是今早他在茶馆故意打翻茶碗时留下的,瓷片边缘被他磨得光滑,只在内侧刻了个极小的“张”字。按照约定,这就是张希安留给王康的标记。

刘勇见他识趣,脸上的笑意更浓,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别耽误了时辰。”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门口挂着的6“悦来客栈”幌子被晚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在暮色里晃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张希安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街角,只见巷口的老柳树下,王康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手里拎着个布兜,装作买完菜准备回家的模样,另三个捕快衙役则散在周围——有的靠在墙边抽旱烟,有的蹲在地上摆弄草鞋,还有一个正对着墙角的狗龇牙咧嘴,看似散漫,目光却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身上。

张希安心里松了口气,却没敢多停留,跟着刘勇拐进旁边的窄巷。巷子里堆着不少杂物,破旧的木箱、断了腿的板凳,还有几个盖着草席的木桶,散发着酸腐的气味。刘勇的马车就停在巷尾的暗处,车身是暗沉的深棕色,若不仔细看,几乎要与暮色融为一体。车厢四角包着的铁皮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光,连车轮上都裹着厚布,显然是为了减少行进时的声响。拉车的是匹枣红马,毛色油亮得能映出人影,马鬃被梳得整整齐齐,马尾上还系着个小小的铜铃——寻常农户的马哪会这般精心饲养?

“上车。”刘勇掀开马车的棉帘,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他身上的汗味格格不入。张希安弯腰踏上踏板时,故意慢了半拍,余光再次扫向巷口——王康已经收起了布兜,正装作系鞋带的模样,另三个快手则跟在二十步外,腰间鼓鼓囊囊的,分明是藏了朴刀的痕迹。他心里有数,弯腰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毡,踩上去软软的,两侧各放着一个锦缎面的靠垫,角落里还摆着个小炭炉,炉上温着一壶酒,酒香混着檀香,倒有几分雅致。刘勇跟着进来,放下棉帘,车厢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从棉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坐稳了。”刘勇低喝一声,外面传来马鞭轻响,马车顿时动了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咔嗒咔嗒”直响,却比寻常马车轻了许多,显然是那层厚布起了作用。张希安靠在车厢壁上,装作打量四周的模样,手指悄悄摸向羊毛毡的边缘——毡子下是坚硬的木板,敲上去的声音闷闷的,不像是空的,倒像是藏了东西。

他正想再仔细摸索,刘勇突然开口:“汪海兄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你身手不错,不像是常年混市井的。”

张希安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苦涩的笑容:“别提了,以前在江南跟着个绸缎庄的老板当伙计,后来老板欠了债跑了,我没了生计,才一路往北来,想找个活计。”他故意顿了顿,叹了口气:“要是早遇到刘大哥,也不至于在外头颠沛流离这么久。”

这话正好说到刘勇心坎里,他拍了拍张希安的肩膀:“放心,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酱肉,递了一块给张希安:“垫垫肚子,路上还得一会儿。”

张希安接过酱肉,谢了一声,慢慢嚼着,眼睛却没闲着,借着微光打量刘勇——他的指甲缝里藏着些黑色的粉末,像是煤屑,又像是某种染料,身上除了汗味和酒气,还有一丝极淡的火药味,若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突然慢了下来,刘勇掀开棉帘看了一眼,对外面喊了声:“停车。”马车稳稳停下,他对张希安说:“兄弟,前头没官道了,换船走水路更稳当。”

张希安点头称是,跟着他下了车。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天上的月亮洒下淡淡的清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景象——这里是一处河岸,岸边停着一艘乌篷船,船身漆黑,在夜色里几乎与河水融为一体。岸边的芦苇长得一人多高,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

乌篷船不大,船舱里只能容下三四个人。船篷压得极低,几乎要碰到人的头顶,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混着河水的腥气和鱼腥味,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船夫是个沉默的老头,穿着件破烂的蓑衣,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见他们上来,也不说话,只是拿起船桨,轻轻一点岸边,船便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船行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晃动。张希安靠在船舱壁上,装作闭目养神的模样,耳朵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船桨划水的“哗啦”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狗叫声,以及更远处的打更声,约莫是亥时了。他悄悄摸出怀里的碎瓷片,在指尖摩挲着,心里盘算着:按照路程,若是顺利,天亮前应该能到盐帮的据点,就怕中间出变故。

约莫一个时辰后,船慢慢靠了岸。张希安跟着刘勇下船时,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岸边的界碑——碑石上刻着“花岗码头”四个大字,字迹模糊,边角已经风化,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他心里一惊:在海安县衙查看地图时,这花岗码头早在三年前就因河道淤塞废弃了,如今连守渡的老卒都不在了,盐帮怎么会选在这里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