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宰府?
这个昔日统御西海道九国二岛、震慑新罗的庞然大物,如今也只剩下个空壳衙门,辖下军势早已被九州岛上的武家豪族瓜分殆尽!
这种情况下,要想重振这两支力量,就只有两条路子可选:
要么收编武家的部队、把他们从各个大名、地侍豪族手中收归国有;
要么、就从公家中分离出一些新的武家,再将他们武士化、从而建立起忠于公家、又足以跟武家对抗的军队。
然而,第一个法子后鸟羽上皇试过了,他曾试图从武家手中收回兵权、搞“收公检地”。
结果呢?
“承久之乱”一败涂地,一句“陛下何故造反”的嘲讽响彻千年,还致使三位上皇流放孤岛、仲恭天皇被废黜,公家颜面扫地!
而第二个法子,后醍醐天皇也试过了,他就是在公家体系内另起炉灶、培养忠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结果却更惨!
非但催生出一个畸形的室町幕府,更引发了绵延数十年的南北朝战乱,直至今日这天下板荡的战国之世!
而且,公家不仅没能重掌武力,反而连最后一点权力也被收走,彻底沦为武家强权的点缀和橡皮图章!
说到底,公家这种既想牢牢把持名分跟权贵、又想让武家乖乖当狗、还不愿将实打实的利益分润出去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是痴心妄想!
可以说,若公卿还不肯放下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与愚蠢,即便重掌了兵权,最终也只会逼出下一个平清盛或足利尊氏…
正胡思乱想着,谁知、耳边却突然传来北野定实那紧张中带着几分期待的声音:
“大人,您…您觉得…这篇拙作如何?可…可能入大人之眼?”
这一问,可是把林政给难住了。
说实话,就冲着“报效朝廷”这四个字,林政就不打算采用,更别说还有这些天真的解决方案了!
可这小子能有这般见识,也着实是个可造之材,哪怕是为了留住他、自己也不能伤了他的脸面…
既然如此…那不如夸夸他?
年轻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要自己往死里吹他,保准让他觉得是千里马遇上伯乐、哭着喊着要跟自己混!
想到这里,林政眼珠子一转,便露出些许揶揄的笑容:
“说实话,以你的年纪,竟然能写出如此见解深刻、入木三分的文章,本殿是没想到的;
而最让本殿感到惊奇的是,你竟然跳出了公卿思想的桎梏、站到我们武家的角度看事情了?”
“呃…嘿…嘿嘿!真…真有…那么好嘛?”
果不其然,在林政的一顿猛夸下,北野定实脸色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可旋即,他又猛的抬起头来,露出几分错愕:
“啊?站在武家的角度看事情?这…这又从何说起?”
“你看,这文中直指要害、深知朝廷重振自有军势的重要性。”
林政笑着往文稿上一指:“这要是放在朝廷的那些公卿面前,那肯定急了眼的说没钱呢!
但我们武家就不一样了,出现一个问题就解决一个问题,从来不考虑…这中间有没有困难。”
“呃…是…是嘛?”北野定实脸色又是一红:
“我…我只是觉得京都公卿们的那套老成持重、抱残守缺已经没救了,若不激进一点,只会坐等腐朽灭亡;
与其抱着规矩等死,倒不如大刀阔斧的变革一把、没准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哈哈!此言有理啊!”
林政顿时拊掌大笑起来,可随即、他又话锋一转、故意摇了摇头:
“唉,只可惜…本殿刚刚收复稻叶山城,面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呀!
你也知道,京都动荡了多少年,美浓也就跟着动荡了多少年,实在是元气大伤、无暇他顾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休养生息、梳理内务才是;本殿此次征集策论,也是想寻些恢复元气的良方。”
说着,他又故作遗憾地扬了扬手中的稿纸,又将其推到北野定实面前:
“北野君此论雄才大略、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我美浓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若是连自家小庙都扶不住,本殿又何谈去挽朝廷这大厦之将倾呢?您说是吧?”
“这…”北野定实原本的期待目光、迅速黯淡下来。
想了一下,他才再度抬起头来,虽难掩失落之色、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着林政一礼:
“多谢大人如实相告,是小子未能理解大人之压力、有些异想天开了;
再妄言下去、也不过是浪费大人的宝贵时间;既如此,还望大人恕罪、允小子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