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闻的重剑上传来的并没有各式各样精妙的巧劲,只有如山岳倾倒一般的重压。在连续对击几次后,这柄从南渝铁匠铺里花了二两银子买的长刀已经不堪重负了,此刻被重剑压在林烈眼前,刀刃上的缺口和细小的裂痕清晰可见。
手腕处传来的酸痛越发剧烈,林烈死死地盯着宗闻紧绷着的脸,往日同容观元对练的情景再度浮现。
在最早时,容观元手上拿的不过是一根和匕首差不多长的树枝叉子罢了,每次林烈以刀抢攻时都会在短短几招内被树枝架住,随后一股诡异的力道从刀刃处传来,长刀就不受控制的飞出他的掌控。
稍大些时那个树枝叉子被换成了一根长一些的光滑的木棍,再往后越来越长,直至用到去了枪头的长枪时,容观元换成了空手,林烈依旧是持刀。
但不管容观元拿什么,结局依旧相同,被崩飞的总是林烈手中的刀。
“空手,匕首,短刀,长刀长剑,枪,戟…每件武器所能顾及的距离和面都不相同,每种长度还有不同的重量和风格,你与白经那孩子不同,我就以长刀上的变化之术传你,用一把刀的变化来应对百般兵器的变化,这门变化之道有三境界,如草纸,如绸缎,如流水。草纸转折时痕迹明显,绸缎变形时柔顺光滑,毫无滞涩之感,流水则为化境,我自问于刀这一门的学问尚未到这境界。现在你已经熟练各式兵器的应对,只是转换之时滞涩难通,只能说是初窥门道,勉强算得上如草纸,等你能如绸缎之时,如果那些人...算了他们本来也无法出手。”
“师傅,什么那些人?”
“不用管这些,我们碰不上那些人的,你只需记得,到了如绸缎之时,世上你能遇到的武夫能单枪匹马轻易击败你的也没多少了,哪怕那内外兼修天下第一的大昭刀圣也不过是这等境界而已。”
“至于如流水,等你到了那个境界的时候,记得给我的坟头上柱香供点酒菜,让我也知道你出息了。”
“那师傅,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到了什么绸缎啊,流水啊这样的境界呢?”
刚说完,林烈后脑勺就挨了一棍。
“等你下次挡得住这一棍再说吧。”
此时在这等沉重厚实的剑风下再次回想容观元所授的变化之道,林烈深深的吸气。
宗闻重剑劈砍如同重锤,往日面对巨锤时的所有应对在他脑海中无数次的上演,最后融为那最合适的一种。
完全没有任何滞涩,林烈不再硬抗那暴力的劈砍,而是变幻重心侧身旋转着向一旁卸力,转身的那一刻长刀也已经收至腰间,随后借着转身的力量加速狠狠地砍向了宗闻。
在手腕转动时之前硬接所产生的挫伤此刻发作了,一瞬间林烈差点握不稳手中的长刀,虽然歪了几分,但长刀依然砍在了宗闻的肩甲上,而后满是裂纹的刀身终于承受不住这暴力的劈砍,已经无力破甲,就此碎了一地。
宗闻沉默了,而后放下了重剑。
“容侯爷是以剑术独步天下,没想到他的徒弟有这样的刀法。”叹了口气后,宗闻转头看向自己肩甲上被砍出来的白色痕迹。
“我见过师傅用各种兵器,可惜师傅是个很挑的人,东西不好他是懒得动的,就连下酒菜不合意他都不会动半筷子。用剑出名也只是因为他只有那一柄好剑,若是统领能给他搜罗几把名刀名枪,想必师傅的枪法和刀法也能让世人惊叹。”
“行了行了,我不是听你来一口一个你师傅的,我会按你说的去做,只是到时候从南渝逃走的别是你们师徒,不然若是碰到了,恐怕你真得拿把好刀来和宗某再分个胜负了。”
林烈拱手称谢:“刚才只是侥幸想到了应对之法,要不是宗统领没动真的,恐怕我也没法站着说话了。”
宗闻听了笑出了声,拔起重剑收剑入鞘。
“说话这么伶俐,倒是不像你师傅,一张嘴能气死天下人。那边兵器架上也有我早些年斩了蛮酋后收缴的蛮刀,倒是有几把细长且锋利的和你用的刀挺像,你挑一把就当我赔你的刀了。”
林烈也笑笑,并不和他客气,向刀架走去,可就在这时隐约有疾驰的马蹄声透过帐外的嘈杂声传来。宗闻猛地转头看向林烈,却发现林烈也是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手还伸向了后腰。
“还有别人?”
马蹄声眨眼间已在帐外停下,掀帘进来的却是宗泽。
“将军,明京城太岳宫新任的巡按监掌符太监蓝公公,带着太岳宫崇明陛下的旨意,是急令,卑职无权阻拦。”
话音刚落,一个面上光洁无须的中年白胖子就走了进来。他整整素白的衣裳和系带,清了清嗓子,随后扫视了一下有些凌乱且荒唐的帅帐,还没说话,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怒意。
“咱家先前只是听说边军军纪废弛,还当兵部那些留着阉党作风的官员危言耸听想多报些饷银,当时还上报了皇上说这些狗官竟然再度结党营私,六部官员互相攻伐,没有一人真心为国…咱家也还跟陛下说过,说大昭地大物博,总还是有忠心且能战敢战的兵将...”蓝公公气得连脸上的横肉都在抖。
“现在看来,怕是咱家错怪了那些大人们,他们虽则结党,但还是办着些公事的,想不到在这东南边境,一向以军纪严明著称的定南卫,竟然荒废到这等地步!”
“...蓝公公息怒,只是南渝的王府今日送了肉来说是要与…”
“大胆!”宗闻刚说了一半,就被蓝公公打断了。
“我堂堂巡按监掌符太监,每日出行也是需着紫鹿监服不得有差的,现在宗统领看我这一身素白,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么!”
不等宗闻回答,他又用气得颤抖的手指着宗闻:“昨日东宫崩了!国丧的密文已暗中发送给了各藩国王府!咱家巡游各藩国军中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趁着国本再丧起逆心!照宗统领这么说,广王不分发白服令全军带缟也就罢了,竟然还发肉犒赏三军?”
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自明,若是真认了,怕是就坐实了南广国整藩都是起了逆心的逆贼了。
宗闻正要说话,那蓝公公又挥手斥退了随他进来的几个小内监,待帐中只剩了他和原先的宗泽宗闻以及林烈的时候,忽然又收起了刚才那副问罪的样子。
“广王之事,本来宫中还有几分怀疑,可现在看来,怕是不仅大昭国丧,广藩也是天恸?”
宗闻闻言,知道已经没法隐瞒,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不瞒蓝公公,南渝封锁消息已经一天了,国丧之事我也是听您说才知道。至于国主,我也仅仅是推测,具体之事您还是问这位陈小将军吧。”我也仅仅是推测,具体之事您还是问这位林小将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