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徐帅勒马停在城头垛子前,枪上还有不知是哪个蛮子的半截手臂,他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诸多辅兵说道:“莫慌!好生守住蛮子这番攻势,秦大人出去接应援军了!”
“哦!!!”
城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呼喊,跟着安外宁苏徐帅前来的老兵将那些上来的蛮子硬生生推下城头,昭军终于一扫颓势,暂时稳住了局面。
大昭,东南边疆。
此处有一自前朝开始就像中原地区称臣的属国,名为南广国。
南广国,国都南渝,郊外。
林烈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在起夜蹲坑的时候哭出来。
之前他师父逼着他练马战的时候师徒两人对打,从疾驰的战马背上摔下来不知道多少回,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时候,他没哭过;跟师父对练弓箭,削了箭头的竹箭杆分裂开来寸寸入肉的时候,他也没哭过。
他在茶馆时曾听说书先生讲过,大昭开朝太宗麾下的薛安将军,攻破帝都时,身上插满了破甲箭,几乎成了血人,却没留一滴眼泪,被称为铁将。那时林烈就跟师父说,自己也想做薛安将军这样的硬汉,结果现在他被一泡半夜的硬屎给打败了。
他从没想到蹲坑也会这样痛苦,每一次用力都仿佛是有张一百二十斤的强弓在对着他的后门射箭。
他想过夹断,可只试了一次,那撕裂的剧痛就让他打消了念头。
终于,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得喉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随即便止不住地咳起来。火辣的灼烧感伴着咳嗽直击脑海,林烈终于忍不住了,捏着一旁备好的竹板哭出了声。
咳嗽止住了,可灼烧感并没有。幸运的是他后庭残存的知觉告诉他,这泡硬屎已经到了尽头。林烈不敢再去夹它,只能轻轻的前后摇着屁股,祈祷能借助重力让它掉下去早点结束这场折磨。
“叮”的一声,这坨屎砸在坑壁上的声音竟然有些清脆,似乎是卡在了坑壁上,他并没有听到重物入水的水花声。
来不及去想那些,当下还是赶紧擦完找些药自己偷偷抹上要紧。索幸他师父容观元栽了不少青竹,这东西在外面是做手杖的好材料,不过容观元却拿来砍成小片擦屁股,刚拜师住进来的那段日子林烈还不习惯,后来才发现,这东西光滑无刺,还凉凉的,体验比人们常用的干麻树皮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要是没有这东西,想必他菊花的伤势在干麻树皮的摧残下还得雪上加霜。
被青竹片碰到的那一刻,一股凉气钻进了撕裂的伤口,他差点呻吟出声,只觉得全身上下通透无比,蹲了半天的腿似乎也不酸了。
林烈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这坨折磨了自己一晚的东西,随后叹息一声走出了茅房。
月色下,一身黑衣的男人正急促的敲着门。
一道寒光忽然架在了他的后颈,“解释,别啰嗦。”
冰凉的剑锋激的他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他却并没有看一眼,而是直接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块腰牌“前铁拐马前锋,现内宫统领吕文广,参见毅武侯!殿下凌晨薨,世子守灵时中毒至今未醒,容将军,亡国只在顷刻!”
容观元看着腰牌上的三爪龙纹沉默片刻,收起了剑,打开房门:“吕统领进来细说,请。”
黑衣人有些犹豫:“将军,我们还是先回宫,由您来主持大….”
容观元没理他,只是走进了屋子坐在了床上:“三个问题,殿下是怎么死的,他的两个叔叔现在在哪儿,还有为什么现在才来?”
吕文广摘下了面巾:“殿下自从领兵勤王与贼逆血战后就落下了病根儿,平日身体不好,您请辞之前就知道的,尤其是不久前帝都曾派使者督办欠下的贡品,视察青喉关...大昭使者您也是知道的,一向是骄横无比,在宫内好一阵折腾,殿下受了惊,卧床不起,服了药也没用,过了几天殿下醒了,自知撑不过去,便给了我这块腰牌想让我传您带白经公子回去主持大局,可此时已是殿下的两位叔叔协助世子代理朝政,宫内已经被封锁了,直到世子守灵之时忽然中毒倒地不醒,宫内大乱,我才趁着乱子摸进殿下寝宫由地宫跑出来。”
“现在大昭朝廷和本国朝廷上下,都知道殿下薨了么?”
“没有,封锁王府的,是两位侯爷的人,就算有大昭的黑鹞子在,他们最多也只知道殿下重病不起,殿下过世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我出来的地宫还是殿下生前告诉我的,没有别人知道。”
容观元长出一口气,花白的眉毛挑了起来:“那么还不到灭国的地步。”
门外传来了急速的脚步声,惊起了墙头的几只野鸟,随即喊声传来:“师父!师父!不好了!”吕文广眉头一皱,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顺势要起身,容观元按住了他,手却握紧了剑柄:“吕统领莫急。”
“白经,怎么了?是侯爷的兵马围了我这容观园么?”
跑进来的少年摆摆手:“哪来的侯爷?是师兄…我半个时辰前去倒夜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茅房了,刚刚我去的时候他还在,听声音像是在哭。”
容观元皱了皱眉,没有接他的话茬:“跌跌撞撞的,哪有半点要统御一国的样子。去茅房拉起你师兄,穿全甲在马房等我,具体的在路上告诉你。”
南渝,王府内宫。
安兴候曾勿弃和安景候曾勿闻此刻正在下棋。他们是前南广王曾勿愠之弟,刚薨的广王曾白貔之叔,凭着幼时为启泰帝之父宣德皇帝的玩伴的情谊和在青喉关击退南蛮的战功,封了侯位,在定南府各自领了一县的封地。
其实他们二人也知道明京城里朱氏宗庙的老头子们同意分封他们未尝没有要制衡南广王的意思在里面,但无论如何世袭罔替有封地的侯爵也比广王府内不得势的王子要强得多。
“哥哥,你告诉我,世子中毒的事真的不是你做的?现今兀金蛮子起兵以来于关外未尝一败,关内各府又皆有流寇,加之皇上归天新帝继位,如今殿下也归了天,天下乱到这个地步,是我们的机会,大昭忙于辽东战事和平定流贼,必定没心思来管我们!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弟弟自小就跟着你,在青喉关你为我挡下南蛮数箭的时候弟弟也看在眼里,我自问可以将性命交在你手里,跟在你的马后图谋一藩的富贵,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
曾勿弃扔下手中的棋子长叹一口气:“勿闻啊,我虽有借着这机会谋取定南府后染指天下的念头,但大哥从小对我们从未有过半分苛责,我原本是想趁世子年幼坐稳摄政的位子,然后将他软禁起来许他一生的安稳富贵,那毕竟是大哥的嫡孙,你我的亲侄孙,他这么小又无威胁,我纵然不孝又怎能向他动刀子?”
曾勿闻呆坐在那里:“可…内宫和南渝城现在都是我们的人在接管,谁能绕开这么多侍卫和眼线在殿下灵堂里给世子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