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岳家军举旗归楚!”
“岳云率朱明治下江东一百八十二城,近两千万生民,连同其麾下五十万岳家军,举旗归楚!”
“奋威将军蔡阳,已率十万主力,星夜兼程,增援南方战区!”
驿马踏碎南方战区清晨的薄雾,马蹄铁撞击着青石板,发出刺耳急促的脆响,仿佛要把这惊天动地的消息,狠狠楔进每一个听闻者的骨头缝里。
骑士背插三支染成朱红的翎羽,那是最高等级的军情标识,他面容被风尘和疲惫刻蚀得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嘶哑的、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吼声,撕破了南方战区虎贲军团大营以及数百里外关麟军团驻地黎明前的死寂。
“归楚了!江东归楚了!岳云!五十万岳家军啊!”
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几乎是同一时刻,相隔数百里的两座庞大军营深处,如同沉睡巨兽被骤然惊醒,猛地爆发出震天撼地的狂浪。
“哈、哈、哈——!”
虎贲军团中军大帐前,征南将军罗英猛地推开身前的帅案,大步踏出营帐。他须发戟张,古铜色的脸膛因极致的狂喜而涨得通红,粗豪的笑声如同滚雷,肆无忌惮地碾过整个营盘。
那笑声里裹挟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沉重,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洪口,带着一种要将天穹都掀翻的蛮横力量。
周围的大小将校,无论平日如何沉稳,此刻也无不面红耳赤,跟着主帅放声大笑,有人甚至激动地捶打着胸前的护心镜,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与狂笑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数百里外,关麟军团驻地。卓青麟正凝神细看沙盘上犬牙交错的南唐军寨标记,那代表李信主力的赤红色令旗插在章武大营的位置,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楚军南下的咽喉。
驿卒嘶吼的“岳家军归楚”如同九天落下的霹雳,狠狠砸进他的耳膜。卓青麟猛地抬起头,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哈!哈!哈——!”
他的笑声不如罗英那般粗豪奔放,却更加尖锐、更加冰冷,带着一种磨刀霍霍的锋利感,穿透营帐厚重的牛皮帷幕,刺入外面每一名亲兵的耳中。
这笑声是命令,是信号!无需片刻迟疑,卓青麟猛地转身,声音因极致的兴奋而微微发颤,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与火:“传令!各部游骑斥候,即刻起,给我往死里咬!袭扰强度加倍!目标——李信章武大营外围所有粮道、哨卡、落单营垒!我要让李信,连觉都睡不安稳!”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点燃了整个关麟军团压抑已久的战意。
狂笑的声浪,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南方战区。在这片被战争磨盘反复碾压的土地上,酝酿已久的决战意志,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契机。
统帅部的军令在狂笑尚未完全止歇的余韵中便已火速成形,带着南方战区最高统帅罗英那尚未褪尽亢奋的朱红印鉴,如同燃烧的流星,射向各军:
“虎贲、关麟,即刻整军!粮秣、军械,全力保障!决战之期,就在眼前!目标——南唐李信主力,章武大营!毕其功于一役,犁庭扫穴,在此一举!”
战争机器,在狂喜的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刀枪的寒光刺破营寨的阴影,铁甲的铿锵摩擦声取代了清晨的鸟鸣,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油脂、铁锈和汗水的混合气味,那是大战将临的独特气息。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越过重重山峦,飞入南唐西部三郡。白眉鹰王殷天正正站在一处刚被战火蹂躏过的村庄废墟旁,脚下是翻犁过的、还带着焦糊味的泥土。
他身形高大,两道雪白的长眉垂至颊边,眼神锐利如鹰,此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深沉的思虑。他接过心腹递来的密报,那薄薄的纸张仿佛重逾千斤。
“岳云……竟降了楚?”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目光投向东方章武大营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即将倾覆的危局。
片刻的沉默后,白眉鹰王猛地转身,决断已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传入周围所有核心部属的耳中:“传令!分田到户,全力加速!地方赤卫队,征召、编练,一刻不得延误!告诉
命令层层下达。原本按部就班的分田事务骤然提速,简陋的木桩被更急更快地钉入田埂;各村寨的晒谷场上,青壮被紧急召集,分发着简陋的武器,进行着仓促却不容懈怠的操练。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瞬间笼罩了西部三郡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无形的巨手拨动着,指向同一个终点——南唐旧都大章城外的章武大营,指向那场注定要撕裂天地的倾天之战。
章武大营,中军帅帐。
巨大的牛皮地图悬挂在帐壁之上,代表楚军虎贲、关麟两大军团的黑色箭头,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蟒,从南北两个方向,死死地抵近地图中央那抹刺眼的朱红——章武大营。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重的喘息声在压抑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烛火不安地跳动,在帐中将领们铁青的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湿冷的夜风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南唐国主李伯禽在几名心腹近卫的簇拥下,踉跄着冲了进来。
这位年轻的国主,此刻全然不见平日的雍容气度。他发髻散乱,几缕头发被汗水粘在苍白的额角,眼圈深陷发黑,华丽的锦袍下摆沾满了泥泞,显然是刚从梅山城一路疾驰而来,未曾有片刻停歇。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随时可能倒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希冀,死死地钉在帅案后端坐的大军统帅——太尉李信身上。
那目光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惊惶,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探寻。
“太尉!”李伯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撕扯出来,“孤……孤日夜兼程,只为亲耳听你一言!告诉我……”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告诉我!我南唐军中,是否真如那楚贼散布的恶毒流言,以生啖人肉……以练魔兵?!”
“魔兵”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帅帐中每一个人的神经上。空气瞬间被冻结了。
侍立在李信身侧的李广,这位以勇猛刚毅着称的悍将,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垂下,避开了国主那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目光。
紧跟在李伯禽身后的李长风,南唐宗室中少有的文武全才,身形也微微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信身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烛火噼啪爆开一个灯花,那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帐中如同惊雷。
李信缓缓抬起头。他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只有一种深深的倦怠,如同跋涉了万里的旅人。他的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李广的闪躲,李长风的惨然,最后落回李伯禽那张因痛苦和期待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他沉默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某种沉重无比的东西吞咽下去,却又被卡在那里。
终于,他用一种被砂砾磨砺过般的、极其沙哑干涩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