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你尝过三千年光阴酿的酒么?那滋味,是三千个春天在喉头腐烂,又开出妖异的花。
雾是活的。
缠着徐两和理柏山的腿,阴冷,粘稠。
徐两站定。金丝眼镜蒙着水汽,一滴水珠滑落,在镜框边沿碎裂。他指尖掠过镜架内侧——那里嵌着虞袅袅赠的薄刃,淬着令人瞬间僵死的蛇毒。凉。
“前面。”理柏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沉得像闷鼓。这铁塔般的汉子单手拖着青铜镇墓兽,兽首犁开腐土,留下深痕。
林子里死寂。只有脚下枯叶的呻吟。
“酉时三刻。”理柏山道。粗壮手臂上,墨刺的守宫砂正悄然褪色——那是地听脉的探墓计时器,遇阴气则淡。徐两目光扫过那刺青,想起齐清水曾用毒链抽打这处皮肤。‘记住疼才能活命’。
“快走。”徐两提速。军绿裤脚扫过湿苔,留下几不可察的荧粉。
树木渐疏。空地中央,一块龟形古碑爬满藤蔓,突兀如鬼。
徐两拨开藤蔓。苔藓下,饕餮纹露了出来。他指腹划过纹路,骤然停住——饕餮左眼,被人为凿开,断口尚新。
“有人来过。”他声音轻得像叹息。琉璃小瓶滑入掌心,药粉洒落。几个荧绿掌印,鬼爪般烙上石碑。
理柏山的呼吸陡然粗重,古铜脸膛在暮色里沉如铁块。肩胛肌肉贲张。“追?”
“不必。”徐两推了推眼镜,唇角弯起温润的弧度。“他们进不去。”食指精准插入饕餮残眼,轻轻一旋。
地底传来闷响。石碑后三丈,地面裂开黑口。五尺见圆。
一股气息喷涌而出。腐朽的酒香,混着奇异的腥甜。理柏山猛然后撤,屏息。徐两却深深一吸。镜片后的眼,倏然眯起。
“三千年陈酿……”舌尖扫过薄唇,像蛇信。“掺了鲛人泪……彼岸花粉……”
那气息,活物般钻进鼻腔。
甜得发腻。
腥得勾魂。
冰冷的酒雾裹着妖异的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徐两镜片上的水汽更重了,视野模糊。
指尖的薄刃似乎也失了锋芒。
理柏山手里的镇墓兽,“咚”地脱手坠地。
他茫然站着,铜浇铁铸的身躯晃了晃。
喉结滚动。
香气如丝,勒紧神智。
墓穴深处,仿佛有无数只冰凉的手,顺着这酒香伸出来,轻轻搔刮着他们的魂魄。
千年尘封的醇,是毒。是饵。
诱人甘愿沉沦,步入那未知的、散发着腐朽甜香的黑暗深处。
心旌摇曳。
脚下虚浮。
那黑黢黢的洞口,此刻竟像一张温柔招引的嘴。
徐两的眼镜滑落鼻梁。
理柏山眼神发直。
酒气更浓了。
浓得像化不开的血,像无数亡魂的叹息。
他们站着,像两尊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偶人,摇摇欲坠地,向着那酒香弥漫的墓道深处,踏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踩碎了最后一点清明。
千年陈酿的饵,终于,钓到了活物。
徐两睁眼。
狭小的公寓。墙纸剥落如溃烂的皮。空酒瓶堆砌成冢。雨声敲窗,冰冷密集。
“阿庆,吃饭了。”
厨房传来女声,温柔得…像淬毒的针。
他低头。
稚嫩的手,指甲缝嵌着泥。
徐庆。
七岁。
母亲未死之时。
城郊陋室,腐朽的巢。
“来了,妈。”童音应着,甜腻得陌生。
女人背身炒菜。
洗白的蓝裙,旧围裙。
油烟氤氲中,她回头一笑。
红烧排骨的香气弥漫。
徐两心腔骤缩——是母亲的脸!却焕着陌生的光。
记忆里她眼瞳浑浊,醉眼如沼。
此刻,那眼中竟有活气。
“发什么呆?洗手。”锅铲轻叩他额角,羽毛般轻。
虚假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