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响。
关麟征的炮兵群终于开火了,苏制76.2毫米野炮的齐射像天神挥动的铁锤。
第一轮炮弹落在日军冲锋队形中央,炸起的泥土里夹杂着残肢断臂。观测员趴在钟楼残骸上,望远镜的十字线死死套住日军机枪阵地。
“方位角175,距离八百,延期引信!”他刚喊完就被流弹击中肩膀,血顺着电话线滴在
炮兵阵地上,装填手们抱着炮弹疯跑,汗水和火药渣糊满了军装。
某门火炮的炮管已经打得发红,烫焦了不小心碰到的手臂皮肤。
营长扯着嗓子吼:“换榴霰弹!给步兵弟兄撕开条路!”
南门外两公里的芦苇荡里,战车连的维克斯坦克熄火潜伏。
车长孙福来用潜望镜观察着公路,日军九七式中型坦克的柴油引擎声像闷雷般越来越近。
他转身对装填手比了个三的手势,对方立刻塞进第三发穿甲弹,黄铜弹壳落在车底板上“当啷”一声响。
“瞄准领头那辆的诱导轮!”孙福来的声音在密闭的车舱里嗡嗡回荡。
炮手张阿毛的睫毛上凝着汗珠,十字线随着呼吸微微晃动。当日军坦克完全暴露在开阔地时,他猛地踩下击发踏板。
“轰!”
炮口制退器喷出的气浪震飞了伪装网。
炮弹精准命中目标,日军坦克的履带像断线的珍珠项链般哗啦散落。第二辆坦克慌乱中撞上前车屁股,炮管插进了泥地里。
“全连突击!”无线电里传来连长的吼声。
十几辆维克斯坦克同时发动,柴油机的咆哮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
孙福来的车组冲在最前面,同轴机枪喷出的弹壳很快在脚边堆成小山。
台儿庄火车站月台上,日军架设的九二式重机枪正在疯狂扫射。
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当当作响,火星四溅。张阿毛转动炮塔,高爆弹直接轰飞了半个机枪组。剩下的日军弹药手刚摸到手雷,就被跟进的步兵打成筛子。
正午的太阳晒得坦克舱像蒸笼。孙福来的汗把地图都浸透了,他扯开领口对着通话器喊:“注意三点钟方向反坦克炮!”
话音未落,左侧的友军坦克就炸成了火球,殉爆的弹药把炮塔掀上十几米高空。
“穿甲弹!快!”张阿毛踹了一脚装填手的椅背。
新兵小李的手在发抖,炮弹第三次才塞进炮膛。
孙福来亲自调整瞄准镜倍率,看着十字线里的日军炮手正在装填下一发炮弹。
“开火!”
炮弹穿透防盾的瞬间,日军炮组像破布娃娃般被撕碎。
爆炸引燃了堆放的弹药,橘红色的火球吞噬了整个炮位。
西门附近的巷战更加惨烈。
日军逐屋争夺,每个窗口都可能突然探出黑洞洞的枪口。某支敢死队绑满手榴弹钻下水道,在日军指挥部底下拉响了炸药。塌陷的砖墙活埋了半个参谋部,也带走了七个中国士兵的生命。
有个叫马大嘴的老兵拖着炸断的右腿,用缴获的歪把子机枪守住了十字路口。
子弹打光后,他抡起枪托砸碎了个日军少尉的喉结,自己也被刺刀捅穿胸膛。死前他咬掉了敌人的半只耳朵,血沫子顺着胡子往下滴。
黄昏时分,日军终于开始溃退。
丢弃的武器装备在公路上绵延数百米,有辆卡车歪在沟里,车厢里装满没拆封的“御赐”香烟。
国军追击的炮弹追着逃兵炸,有个瘸腿的日军军曹跪在田埂上切腹,肠子流出来时还在喊天皇万岁。
李长官走进台儿庄时,满城的焦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残存的北门城墙上,十几个士兵正用绑腿把重伤员往下吊。
有个小兵趴在断墙上哭,怀里抱着半截炸烂的军旗,那是他连长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钧座...”池峰城被人搀着走过来,左眼糊着血痂,大刀片只剩半截,“三十一师...还剩四百二十三人...”
李长官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顶被弹片击穿的钢盔,里面凝着黑红的血块。
远处炊事班正在煮粥,袅袅炊烟混着晚霞升腾,恍惚间像是无数逝去的魂灵。
当夜,战报像雪片般飞往武汉。
军委会的嘉奖令还没拟好,台儿庄的守军已经抱着枪睡着了。
他们有的蜷缩在战壕里,有的靠着断墙打盹,有个战士甚至枕着日军的尸体进入了梦乡。
月光静静流淌在这座血肉熔铸的城池里,照过残破的军旗,照过缴获的武器,最后停留在那些年轻而疲惫的脸上。
......
接收到台儿庄大捷的消息,钱伯钧站在临时指挥部的沙盘前,手指重重戳在标注“火车站”的模型上:“坂本支队最后两个大队全缩在这儿,天亮前必须啃下来!”
周围几个营长绷着脸点头,孙德胜的炮兵营连夜调整了射击诸元,炮管上还沾着露水;
林怀瑾蹲在门外用刺刀刮坦克履带缝里的泥,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鬼子坦克履带比驴蹄子还能刨土......”
凌晨四点,东方刚泛起鱼肚白,三发红色信号弹突然划破天空。
“开炮!”孙德胜的吼声几乎被炮群齐射的轰鸣吞没。
十二门75毫米山炮同时喷出火舌,炮弹呼啸着砸向日军火车站阵地,一团团火球在铁轨和月台上炸开。
躲在沙包工事后的日军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波炮弹又到了——这次是燃烧弹,铁皮车厢瞬间被烈焰吞噬,十几个浑身着火的鬼子惨叫着滚进月台水沟。
观测员老刘趴在断墙后,望远镜里突然闪过反光:“老孙!十点钟方向有鬼子92式步兵炮!”
孙德胜吐掉嘴里的土渣子:“穿甲弹两发,给老子端了它!”
炮闩咔嚓闭合的瞬间,日军炮兵阵地炸起一团夹杂着金属碎片的黑烟。
炮火延伸的同时,周子川的突击队已经摸到火车站西侧废墟。
两个战士用缴获的日本工兵剪悄无声息绞断铁丝网,后面的人立刻把木板搭上反坦克壕。
突然,探照灯扫过来,趴在碎砖堆后的机枪手老张骂了句娘,抬手一梭子打爆灯泡。
“上!”
周子川猛地挥手,三十多个黑影猫腰冲过开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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