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伯钧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自在:“就......那辆指挥车里。”
苏婉清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脸颊在月光下泛起红晕。
这个时候,可以一点也不苏姑娘!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钱伯钧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苏婉清点点头,却没有动。
钱伯钧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纤细的身影依然坐在岩石上,仰头望着星空,仿佛在寻找什么。
回到自己的铺位,钱伯钧发现王文仲已经睡着了,眼镜还架在鼻梁上,手里攥着半截铅笔。
他轻轻摘下眼镜放在一旁,又给这个尽职的参谋长盖了件大衣。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很快又被哨兵的呵斥声吓退。
钱伯钧躺在简易铺位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慢慢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那首山西民歌,还有篝火噼啪的声响,以及战士们爽朗的笑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渐渐变成了一首安眠曲......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堆篝火也化为了灰烬。
战士们和衣而卧,鼾声此起彼伏。只有哨兵还持枪挺立,警惕地注视着黎明前的黑暗。
钱伯钧在晨露中醒来,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毯子。
他揉揉眼睛,看见苏婉清正在远处的医疗帐篷前忙碌,朝阳给她镀了层金边,像是幅剪影画。
新的一天开始了。
.......
微山湖畔。
钱伯钧蹲在临时指挥部的沙盘前,用缴获的日军铅笔勾画着下一阶段的作战路线。
王文仲端着搪瓷缸走进来,热气在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团座,瓦西里又派人来了,说今天务必见您一面。”
钱伯钧头也不抬地继续画线:“晾了他这么多天,也该见见了。”
他忽然用铅笔尖点了点沙盘上东北角的标记,“老王,你说苏联人要是知道咱们往东北派了人,会是什么反应?”
王文仲推了推眼镜:“估计会以为咱们疯了。不过......”
他压低声音,“玉清营的弟兄们应该已经到热河了。”
指挥部的帆布帘子突然被掀开,赵铁锤的大嗓门先传了进来:“团座!那老毛子带了两卡车东西,说是见面礼!”
他军装扣子都没扣好,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钱伯钧与王文仲交换了个眼神。两人走出指挥部时,正好看见瓦西里从吉普车上跳下来。
这个苏联顾问今天换了身笔挺的军装,胸前还别着枚闪闪发亮的勋章,大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
“达瓦里希!”瓦西里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被钱伯钧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也不恼,“听说您又打了场漂亮仗!”
钱伯钧瞥了眼停在路边的卡车,帆布缝隙里露出木箱一角:“顾问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瓦西里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个银质酒壶:“正宗的伏特加,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见钱伯钧不接,他自顾自灌了一口,“别这么严肃嘛,朋友。莫斯科方面可是很有诚意的。”
临时搭建的谈判桌摆在湖边柳树下,钱伯钧这边坐着王文仲和苏婉清,瓦西里身后则站着两个穿便装的苏联专家。
赵铁锤抱着冲锋枪站在三米外,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苏联人的手。
“开门见山吧。”钱伯钧用刺刀撬开罐头,“顾问先生想要什么?又能给什么?”
瓦西里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钱团长快人快语。”
他忽然切换成流利的中文,“莫斯科对贵部的德式枪管加工技术和坦克发动机改良方案很感兴趣。”
王文仲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苏婉清则悄悄握紧了藏在桌下的手枪。
“哦?”钱伯钧慢条斯理地嚼着牛肉罐头,“苏联不是有图拉兵工厂吗?”
“明人不说暗话。”瓦西里前倾身体,酒气喷在钱伯钧脸上,“你们用简陋设备生产出的枪管寿命是日本人的两倍,膛线精度甚至超过原厂货。还有那些T-26的改装方案——”
他忽然压低声音,“德国人开价多少?我们翻倍。“
钱伯钧把罐头盒往桌上一墩:“顾问先生觉得我是卖国求荣的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两个苏联专家不自觉地摸向腰间,赵铁锤的冲锋枪立刻抬了起来。
湖边的芦苇丛里传来拉枪栓的声响——是老邢带着特战队埋伏在那儿。
瓦西里突然大笑,挥手示意同伴放松:“误会!都是误会!”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我们当然不是强盗。只是......”
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列着密密麻麻的物资清单,“想用这些换些实用的经验交流。”
钱伯钧扫了眼清单:76毫米野炮24门,T-26坦克12辆,还有配套的弹药和油料。
王文仲凑过来小声嘀咕:“够武装一个加强团了。”
“就这点诚意?”钱伯钧嗤笑一声,“我的技术能武装整个第五战区。”
瓦西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钱团长想要什么?”
“清单上的物资,再加三成。另外再加几架能进行粗加工的机床。”钱伯钧竖起三根手指,“其中一半送到重庆,另一半......”
他蘸着罐头汤汁在桌上画了个简易地图,“和机床运到这里。”
瓦西里眯起眼睛:“满洲国境内?”
见钱伯钧点头,他脸色变得古怪,“那里现在可是关东军的......”
“怎么,伟大的苏维埃红军也有怕的时候?”钱伯钧故意激他。
瓦西里的络腮胡子抖了抖,突然改用俄语和同伴快速交谈起来。
两个专家激烈反对,有个戴眼镜的甚至拍起了桌子。王文仲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团座,他们吵什么呢?”
钱伯钧摆摆手——他前世在军校学的俄语此刻派上了用场。
瓦西里正在说:“......至少要拿到内燃机图纸!”
另一个则反驳:“斯大林同志不会同意冒险的!”
争论持续了足足十分钟。
瓦西里最后猛灌了口伏特加,转向钱伯钧:“一半运往重庆,四分之一给您指定地点,剩下的作为技术交换的尾款。”
他擦了擦汗,“这是底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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