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桀的身影悬浮在浑浊的溪流之上,高维刺元的光晕稳定流转,冰冷、纯粹,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碾压从未发生。山涧重归死寂,但这死寂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血腥。
苍洁倒下了。
她不是轰然倒地的,而是被抽去了除脑袋以外,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在溪畔那块冰冷的巨岩之上。那岩台,此刻却变成了她破碎躯壳的祭坛。
宽大的玄色衣袍早已不复之前的飘逸,被撕裂成褴褛的布条,像是被无形巨兽的利爪蹂躏过,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浸满了从她体内不断渗出的、刺目的猩红。那抹曾经象征不羁月光与净世之火的纯白丝袜,此刻更是触目惊心。右腿的丝袜从大腿根部到膝盖被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彻底撕裂、剥离,暴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恐怖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抹除”而非撕裂的诡异平滑感。左腿的丝袜虽勉强完整,却也已经被血污、岩石的灰黑以及某种闪烁着幽暗微光的粘稠能量残渣彻底浸染,变得污浊不堪,紧紧贴在苍白失色的皮肤上,勾勒出小腿无力的轮廓。
苍洁仰面躺着,长发如同破碎的黑色绸缎散落在冰冷的岩石和粘稠的血泊中。那张曾带着随性俏皮笑容的御姐脸庞,此刻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一直蜿蜒到耳际。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细小的血沫。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锐利如鹰隼、闪烁着狡黠与战意的眼眸,此刻并未完全闭上。它们失焦地、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狭窄的一线天穹,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毁灭性攻击的倒影——空间被强行折叠、压缩,无形的力场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贯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维度法则在她体内崩坏的恐怖景象。痛苦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她眼底燃烧,几乎要将那空洞吞噬。
苍洁逐渐明白过来,她身上的次元编织已经被桀强行破坏,她已经无法再去使用回溯和自愈的能力了。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绝望之下,在那涣散的瞳孔深处,却死死地凝固着最后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的专注。
“痛……好痛!全身……都在……分解……”苍洁的思维如同坠入冰海的碎片,寒冷刺骨,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中沉浮,“但我看到了!那瞬间……能量的……核心频率……波动模式……还有……空间褶皱的……共振点…”
桀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湮灭之力,在摧毁她身体的同时,也如同最残酷的解剖刀,将她渴望窥探的秘密强行暴露了一瞬。
“那家伙,自负的要命。明明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却每次登场短暂又拘谨,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每一个破碎的念头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折磨着奄奄一息的女子,但她死死抓住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抓住溺毙前唯一的浮木。
“这些情报,必须……传回……”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残存意识的最后支柱。
桀缓缓降下高度,悬浮在苍洁上方不远处。他非人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纯粹的研究者般的冷漠。他看着脚下如同鼻涕虫般的苍洁,看着她身上狰狞的伤口和那双失焦却执拗的眼,仿佛在观察一个实验失败的样本。
“真是愚蠢。主仆的关系,还看不真切。”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金属在真空中陈述一个事实,“低维生物的躯壳,终究无法承载窥探高维的代价。这个世界会有新的苍洁来代替你,希望她能放聪明一些。”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产生了异变,雷暴乌云的中心好似出现了一只空间漏斗,从上往下延伸。桀不禁驻足观赏起来,接着他的语气有些愤怒。
“那是什么人……他竟然带走了梅克丽……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桀望向苍洁,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你打的算盘是这个,那你就给我充当那女人的替代品吧!”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却足以让整个山涧空间都为之颤栗的幽暗光点。那光点对准了苍洁的身体,瞬间就把她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都剥离成了尘埃。一道白色的微光在苍洁的脖子边缘亮闪而过,接着一条黑色的项圈显现了出来。
“这是你的次元编织最后的一点碎片,它能维持你只剩一个头颅的状态而不死,我喜欢看着那些东西从你断裂的喉管里面流下来的画面。而你的声带也已经切断,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当然在这一切都完成以后,我也会把你的脑袋轰得渣都不剩。这是我之前对你的承诺,你必须死在我手里。”
苍洁意识到桀接下去要对她做的侮辱性的事情,她的头颅在血泊中微微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仿佛想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血沫涌出。她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聚焦看向桀,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停留在虚空中。
“我的时间就快到了,你居然还敢毁了我的好事。张嘴吧。”
深涧的溪流依旧浑浊地奔流,发出空洞的呜咽,仿佛在为这场注定的毁灭伴奏。冰冷的岩石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那株曾被桀彻底湮灭的野花所在之处,只剩下一个光滑如镜的凹坑,如同一个无声的墓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岩石的冰冷气息,是一种令人灵魂都能冻结的“空无”感。
深林里,在最后一发绝对的湮灭之后,再次归于永恒的寂静。
2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我推开门,疲惫的身体却无法阻拦我急迫的心情,我开始在自己家里寻找那个熟悉的少女。可是即便我跑遍每个角落,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依旧不见踪影。
“怎么会,不是说她已经回来了吗……”
我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心里强烈的悲痛令我快要忘记怎么呼吸了。距离沙发还有些距离,但我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天旋地转。便是在这时,我看到了在玄关昏暗的光线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安静地站在客厅与玄关的交界处,背对着我,微微仰头看着墙上那幅我们一起挑的、色彩幼稚的抽象画。
是方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