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1 / 2)

妖痣 令疏 4566 字 4个月前

后续

番外一

方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谋反,才显得此时月下一吻缱绻又轻柔。

像是冬末最后一场暴雪过后,因树梢嫩芽冒出,而落下的一片飘雪,并不寒凉,反而带着些许初春的暖意与希冀,预示着后头漫长的光明未来。

两人拥吻许久才分开。

顾菀抿了抿唇间带着清苦气息的焚木香气,一双明眸中浸满了和婉温柔的笑意。

在殿中殷红惊人的一双红痣,此刻也柔和了下来。

一墙金瓦之隔的外头,有渐渐喧嚣的人声响起。

谢锦安桃花眸中水光潋滟温和,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顾菀,一瞬都舍不得挪开眼。

直到外头有唤他殿下的声音的响起,似是小时子在寻找,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我要先去处置武王之事,后宫女眷那边,就辛苦阿菀了。”谢锦安拉过顾菀的手,俊面含着浅笑,对顾菀拜托道。

自元旦宴席过后,他们二人彼此坦白,谢锦安就明白了,顾菀并非那等娇滴滴、想躲在事情后头的女眷夫人。

在抱负野心上,阿菀并不输于他,甚至比他更胆大心细。

因前朝还未到谢锦安手上,他就只能委屈顾菀管一管后宫了。

往后有的是机会共同执掌一盘棋,一盘以国为盘,以城池为棋子的朝廷棋局。

“你说给我留的簪子中,那一管迷药是晕夏。”顾菀点了点头,转而想起莫约还在龙椅旁边没人管的德妃:“算了算时辰,也就能晕两刻钟的时间,将她送回寝殿中软禁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先和你一道去军前传皇上的口谕再说。”思虑片刻后,顾菀轻声道:“总要死了武王的心。”

毕竟方才皇上在殿中,可是亲口说了,武王及其后嗣,永无继位的可能。

“好,我带阿菀去城墙上。”谢锦安挽住顾菀的手,目光扫过顾菀遮住伤痕的风领,眼底涌起一点担忧:“都四月了,阿菀的手一到晚上,还是指尖泛凉。风领虽然遮风挡寒,但到底是冬日里用的东西,用久了难免体内淤积热气——今晚再让陈院令过来看一看。”

顾菀面色格外乖顺地应下,余光瞧着身后的琥珀小步追上,不动声色地划过几分心虚:风领是为遮那一点匕首划出的痕迹,而指尖寒凉,是刚刚才用清水洗去面上的血点。

既然事情顺利结束,那这些小细节,就无谓叫锦安发觉了。

倒平白添了几分忧心。

廖副将在城墙上看着手底下的侍卫打扫战场,擡眼看了看将京郊行宫围得像铁桶一样的靖北军,颇为羡慕地盯了两眼,对身边的惊羽感慨道:“当年……咱们罗家军,可是一点儿都不输靖北军的,甚至名声还要高出不少。”

若非皇帝猜忌、小人作乱,今日朝廷何愁不能征伐天下。

“父亲放心,主子已然承诺于我,一旦掌权,第一件事情就是彻查当年罗国公之事。”惊羽尚且青涩的面容中有着和廖副将一样的坚信。

说罢,他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从风中传来的微弱铃声,当即道:“主子和王妃来了。”

“我自是相信王爷的,否则当年也不叫你跟着王爷了。”廖副将拍了拍自家儿子变得宽阔的肩膀,有些好奇地随着惊羽的目光看去。

肃王找上他商量诸事的时候,他曾格外担忧后宫有德妃相助,恐怕会导致不受控制。

彼时即便深夜光暗,廖副将也能从谢锦安眼中读出几分柔光得意的光亮:“廖伯伯放心,后宫的事,只管交给阿菀就是。”

那副神情,有一种将珍藏的宝珠捧出,随后瞧见手中明珠生光,有容与焉的自豪神色。

廖副将自那时起,就觉着这位肃王妃是个妙人儿。

能将自有傲骨的肃王治得服服帖帖,一心只住满了自家王妃,可见肃王妃是个聪慧动人的。

又能接手处置后宫之事,足知其谨慎细心有手腕。

——毕竟他在后宫中残有的眼线有报,德妃接掌后宫后,那可是一切顺利。后宫中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务,硬生生叫德妃找不出来一点儿错处,好替换自己的人手。

如此想着,廖副将就决定仔细看一看顾菀。

他伸头望去,就见谢锦安俊面含笑,携了一位容色娇艳女子一步步走上城墙,手中十分贴心地将曳地宫装的拖尾给拎起,防止那女子走动爬楼时有所不便。

外头方经历了一场有些血腥的反叛镇压。

原先绿茵丛丛的广阔草场上,此刻有不少武王的私兵的身体倒在上头,压趴了许多春意盎然的青草,甚至在燃起的灯焰之下,有鲜红的一片缓缓流出,连带着扑面而来的夜风都有些血的味道。

那看着就娇弱精致的肃王妃却是面不改色,神色淡然地瞥过底下士兵收拾战场、拖动尸体的场面,对上他目光时,一张娇面露出清和有礼的微笑。

倒是叫廖副将想起自己第一回冒险联系上谢锦安的时候,在宫人口中素来爱玩爱闹、学不成器的三皇子,对着舅舅从前的部将,也是这样一种神情。

亲近中夹杂着与生俱来的一点点疏远和警惕。

廖副将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放下心来:便是这样才好呢。

在权力场上,有时候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不过幸而肃王夫妻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廖副将带着惊羽上前拱手行礼,神色带着敬佩。

顾菀的眼睛落在惊羽和廖副将相似的面庞上,略微的惊讶后就明白了几分前因后果,未再多言,请廖副将起身后,就将目光一扫,当着诸多将士的面,扬声将皇上对于武王的口谕道了一遍,末了道:“皇上受德妃挟制,有所受惊,接下来一切事物都由肃王处置。”

“这是应当的。”廖副将率先应了一句。

场下诸多将士亦是拱手起身应和,道一切皆是听从谢锦安的吩咐。

恰在这时,因双脚受伤不能走动的武王,闻此消息,就在地上捶胸顿足、挣扎着要站起身子怒吼:“不可能!父皇不会如此狠心!”

“定是你们夫妻在父皇面前进献谗言!”武王先前被赞英武的面庞,此刻狰狞如豺狼,却如濒死一样含着几分灰败。

无论怎样扭动身子,就是无法再次站起做反击动作。

他心中清楚,自谢锦安率领靖北军及时出现在小山坡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败寇。

只是他不大甘愿承认这个结果。

果然,就如武王所想,谢锦安瞧都没瞧他一眼,和廖副将吩咐了三两句之后,就有士兵上前将他的嘴堵住,将他从草场上拖了下去。

说不准是要直接将他灭口,省去一个对手。

武王恨恨地挣动不休。

“将武王送去他原来的居所,再让太医进行简单的包扎。”谢锦安低头看了眼因不屈服而身子扭曲的武王,对廖副将再行开口吩咐:“有人会照料他的。”

顾菀则在一旁略略陷入沉思:和太子养成的推卸责任不同,武王擅长的似乎是编造一段自己是受害者的记忆,并且言之凿凿、深信不疑。

收回思绪,顾菀瞧了瞧头顶月亮的位置,用指尖挠了挠谢锦安掌心,轻声道:“你这儿还有事情要处置,我先回去瞧瞧女眷们,然后再带着老成的太医去为皇上诊脉。”

谢锦安颔首:“阿菀去罢,我回头会带着陈院令过去的。”

皇后忽然病重与太后的信也在他与顾菀商议好的计划之中。

谢锦安当时奉命带着太医们离开行宫,莫约出了私兵包围的范围,就将除陈院令之外的两位太医着人送回宫去,他则亲带着靖北军虎符快马前往靖北军驻扎之地。

武王骤然谋逆,皇上知道后必定气血攻心,兼之先前就身子不佳,保不齐就要不好,所以陈院令必须要带回来——还不到皇上该死的时候呢。

两人彼此话过,指尖交缠一瞬,感受着对方略略鼓动带着信任的温度,便毫无顾忌地投入自己要处置的事情之中。

顾菀回了举办宴席的宫殿,无视殿前倒着的许多被德妃买通的侍卫,径直进了殿内。

即便有安乐伯暂时安稳局面,女眷那儿仍是有几分混乱。

“肃王妃。”觑见顾菀到来,安乐伯大步走来,彼此简单见礼后,就低声道:“殿中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女眷那儿尚有几分受惊之状,只等王妃安排。”

“先前德妃娘娘钳制皇上时,我依着王妃与王爷的嘱托,仔细观察了此番跟着前来的大臣。”

“果然如王妃和王爷料想的那样,有些人在外头并未和武王一党有半点接触,但方才在大殿上是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说罢,安乐伯微微动了动嘴,极简单地将那几人的姓氏道来。

顾菀在心中简单核对了一下,同自己记下的大差不差,便道:“辛苦安乐伯了——还要劳烦安乐伯稳住诸位臣工,王爷处理完叛军,即刻就会到此。”

说罢,她先带了琥珀前往龙椅上去看仍旧晕倒在那儿的德妃。

只见德妃发髻散乱,手中仍是做着紧紧攥着利器的动作,一双合起的眼睛下,能明显看到德妃的眼珠在快速转动,有苏醒的迹象。

而对德妃忠心耿耿的老公公,此刻已然将自己缩在龙椅后面瑟瑟发抖,因不敢离开,只祈祷殿中众人没有人能记得他。

可惜顾菀的记性极佳,更遑论这老公公身为德妃的马前卒,来顾菀面前晃悠不少回了。

扬了扬下巴,顾菀同琥珀道:“送德妃回宫禁足,重新安排人手服侍,从前服侍过德妃的人,包括今日在宫宴上被德妃买通、挟持女眷的宫人,一并先送入慎刑司,听王爷的安排。”

当下,那老公公就惊呼起来,颤抖着苍老朽败的双手,跪爬过来为自己求情:“王妃娘娘!德妃娘娘以奴才亲戚性命相要挟,奴才这才被迫跟从——还请王妃娘娘明鉴!奴才跟随德妃娘娘多年,可将辛密如数奉上!”

“很好。”顾菀微微颔首,看着爬过来的老公公后退了一步,眼角眉梢流露出一分笑意:“此人跟随德妃多年,想来助纣为虐之事不曾少做,让慎刑司重点关照。”

“不过他既已年老,恐怕受不得酷刑,就仿德妃的主意,请他的亲戚进宫罢。”

瞧着老公公呆住的模样,顾菀很相信他是跟随德妃多年的。

将德妃一干人等都拖下去安排好了,顾菀就露出极为亲和温良的微笑,一一温声安慰受惊的女眷,告知是谢锦安及时到场,挽救了局面,而后再亲自选派人,用舒适的轿辇将她们送回住处。

在这过程中,顾菀记下了几位神色异常的夫人,托安乐伯告知谢锦安。

安抚完女眷后,顾菀微微松了一口气,就立刻传来轿辇,前往京郊行宫中皇上落脚的地方。

但路线并非是走最近的那一条道路,反倒从后妃的居所中绕道而行。

因着德妃之故,整个京郊行宫中除了前半截,后头的宫室可谓是一片漆黑。

女眷那儿倒是陆续亮起灯烛。

惟独后妃这儿,竟是有两三盏零星的灯光,看烛光所在的位置,可不是刚燃起的模样。

“除了洛昭仪的宫室之外,还有楚贵嫔、刘充容的宫室亮着灯。”顾菀简单一扫就记起那是哪些人的宫室:“吩咐人进去,不必刻意避着声音,直接从里头捉一位贴身宫人送进慎刑司。”

这二位都是这些日子拼命讨好德妃的人,趁着她不在提前离席,自然是心中有鬼。

贵嫔以上的主子春狩可带两位贴身宫人,留一个已然是顾菀给了个面子。

顾菀从小至今,擅长的是温声细语拿人把柄,属于温柔刀这一卦。

然而如今情形不稳,细水长流可不管用。

偏要用杀鸡儆猴的铁血手腕,才能让那等心思摇曳的人安分下来。

琥珀明白顾菀的心思,当下就派了力气和嗓门一样大的大力嬷嬷进去,将人给捉拿住。

楚贵嫔处先尖叫的一声,说有逆贼闯入,后得知是顾菀所为,颇为愤愤地奔出来,想要阻止自己的贴身宫人被带走。

却在奔到门边时,被顾菀含笑的眼神硬生生逼退。

那双眼分明美极了,眼尾舒展略勾,秾睫纤密,端的是明眸善睐,眼底清凌凌一片。

可睑间那双红痣,殷红如血,叫楚贵嫔悚然想起宫宴上那一幕——太监的痛呼声响起,昏暗的灯光中,有一张玉面如花绽开,上头鲜血点点,震人心扉。

似凛然风雪中的盛开的玫瑰,惊溅血色,却花枝不颤,只叫观赏者惊心动魄。

楚贵嫔捂了捂狂跳不止的心口,将口中的话语咽下,只露出一个讪笑。

不敢再多言。

她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被拖去慎刑司的就不是她的贴身宫人,而是她自己了。

而两个宫室之隔的刘充容,则是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和楚贵嫔不同,她心中明白,在投注德妃、隐约知晓对方举动却不告知皇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堵上了一切。

如今输了,就只能安安静静地愿赌服输,只盼着不牵连家人。

扫了眼旁边灯光黯淡许多的洛昭仪宫室,顾菀唤了琉璃来:“瞧着洛昭仪与四皇子还未曾说,想来四皇子身子还未好。”

“你亲自去膳房拿点四皇子平日爱吃的点心,再请一位太医前去看望。”

此举便是要以洛昭仪和四皇子为例,抚慰那些并不置身其中,却惴惴不安的臣工女眷。

——肃王和肃王妃并非是非不分的恶人,只要你安分守己,即便如洛昭仪一样有皇子,也并不会因怀璧其罪而一并清算了。

做完这一切,顾菀匆匆饮了一盏热茶就前往皇上所在的宫殿。

罗寿听闻顾菀前来,又知肃王方才在朝臣面前当众处置了一位反抗逆臣的杀伐决断之姿,当下就额头冒出些许热汗,格外毕恭毕敬地站在殿门口迎接顾菀。

他知道,从今往后,肃王夫妻要全露峥嵘了。

如今算是大局已定。

“奴才见过肃王妃。”罗寿甩着拂尘行礼,而后殷切却不谄媚地凑近说道:“如今陈院令正在里头为皇上诊治,肃王妃若要探望随时可以。”

“想来等会儿王爷也会彻底平息此次武王谋逆之事,前来看望皇上。”

他话语隐晦,一是暗指皇上如今还未醒,顾菀要进去不必通传;二是肃王已然在朝臣面前立威,罗寿之语有恭贺之意。

顾菀眉眼轻弯,想了想说道:“还要劳烦公公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