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天色已晚,想见爷爷,唯有等到奶奶出殡之后。
于是我回过头,叫了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烟的大帝一声,开口道:“我们走吧!”
他猛地抬起头,早已烧成灰烬的大半支“烟体”,陡然间落了一身。
随后又噌地一下站起来,叼着烟屁,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打起来。
我背对着奶奶的灵柩,含笑等着大帝处理好一切,再次与我对视时,方才再度轻声道:“走吧!”
闻言,他微微一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看着我坚决的表情,终于还是未发一言。
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后,熄灭了手里的烟头。
正了正衣襟,走到奶奶的遗像前,庄严地站定。
迎着照片里那“灿烂”的笑容,瞻仰了一阵后,叹息一声,轻轻地跪了下去。
在我的注视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带“响”的头。
起身时,又对着奶奶的遗像,轻声告别道:“奶奶,我和天涯走了啊!”
大帝一直就是一个很“体面”的人。
与他在一起时的我,便总显得有些幼稚。
比如这个磕头的礼节,作为长子长孙的我,竟然在灵堂里待了这么久,一直到要走了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来该去“补”一下才好。
可能我的心里总觉得,“头”应该是只能磕给“死人”的吧!
虽然我的眼泪,证明我已经“相信”了奶奶已离世的事实。
但我的内心深处,却仍是固执地不肯接受。
原来对于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来说,另一个人的“死亡”,就只是一个“消息”而已。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便可以被彻底地接受。
所以大帝的行为,才会如此“从容”。
这让我不得不继续思考起,人生的意义来。
人的一切行为,是否只是为了做给“活人”去看的呢?
譬如看到大帝虔诚的“跪拜”,我的心里自然是暖的。
但如果现场不是有人在看的话,他还会给这个非亲非故的老人下跪吗?
而我又还能做些什么,去让那些我还在意的、并且仍然在世的人,心里产生同样的“暖”意呢?
带着类似的问题,我度过了那个无眠的夜晚。
其实那一天,我极度痛苦。
可最大的痛苦之源,却不是来自于奶奶的离世。
而是来自于奔丧途中,我的妈妈,我唯一的至亲,听我悲伤地告知这个“噩耗”后,在电话里对我那些语重心长的“嘱咐”:“我告诉你,别傻了吧唧的乱花钱!人家有儿子有姑娘的,轮不到你一个当孙子的去表现!消停眯着就可以了,别一个劲儿的显摆你能!她家人不值得可怜!那些烂事你掺和得多了,只会拖累你!”
话锋至此,又逐渐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对我的“咒骂”:“你说你不好好上班,总他妈的往鹤岗瞎跑啥?那个家你还有啥值得留恋的啊?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为啥还要回去?我告诉你,不许给他家花钱!听没听见?”
我很想大吼着反驳些什么,但碍于身旁的大帝与小狼,却只能咬着牙去“嗯啊”着回应。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在明知我会非常痛苦的时候,还要去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两年了,我的奶奶死了,我一个当孙子的,只是回去看一眼而已,怎么就成了“瞎跑”呢?
钱钱钱钱钱!
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生了任何的事情,能让妈妈在乎的,就只有钱!
至于我的心情,我的感受,等等,只要是与钱无关,便永远都不会落入她的考虑范围!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对“钱”之一字的厌恶,彻底地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