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菌已经突破血脑屏障了。”我盯着屏幕,手心沁出冷汗,“得用抗生素……”
话没说完,扁鹊突然按住孩子的虎口,指尖凝聚起淡金色的光。那光顺着经络游走,像条温暖的小溪,流过孩子的手臂、脖颈,最后停在胸口。
“导气入络,逼邪外出。”他轻声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光屏里,那些疯狂扭动的杆菌突然像被烫到般缩成一团,不再往心脏方向钻。李二嫂看得眼睛发直,她不懂什么“导气”,只看见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胸口的起伏不再像风箱似的急促。
“这……这是咋回事?”她抓住扁鹊的衣袖,布料上还沾着张贵家的草屑。
“人体自有正气,就像田里的苗,只要根还在,就能顶开石头。”扁鹊收回手,指尖的微光渐渐散去,“这孩子底子还行,药汤跟上,再用艾草熏屋子,能挺过来。”
这时,柴房外传来吵嚷声。几个穿短打的汉子举着火把站在院里,为首的是村里的李老栓,手里攥着把桃木剑,剑身上还缠着黄符。
“李二嫂!你咋敢让外人进柴房?”李老栓的声音像打雷,“老道说了,这是瘟神附体,得用符咒镇!”
他身后的汉子们开始往柴房里扔黄符,火苗在地上窜动,烧焦的纸片飘到扁鹊脚边。李二嫂抱着孩子往后躲,眼里的希望又被恐惧淹没。
“你们这是胡闹!”爱德华挡在扁鹊身前,量子显微镜的蓝光扫过那些符咒,“这些东西除了制造恐慌,没有任何用处!”
“你个洋人懂啥?”李老栓举着桃木剑就要往里冲,“去年东头王村闹疫,就是老道画符烧了半条街,才把瘟神送走的!”
海伦突然往前走了半步,指尖的光带轻轻晃动,流淌出段柔和的旋律。那旋律像清泉流过石缝,漫过每个人的耳膜,火把的光似乎都柔和了些。李老栓举着剑的手慢慢放下,眼里的疯狂退了些,像被雨水浇过的火星。
“符能驱邪,是因为人信它。”扁鹊捡起地上的半张符,对着油灯照了照,“可真能救命的,是这艾草的烟,是这碗药汤,是咱们自己的力气。”
他把药碗递到李二嫂手里,药汤还冒着热气,苦香混着艾草的烟,在柴房里弥漫开来。“你看,”他指着孩子渐渐退红的脸颊,“邪气最怕的,从来不是黄纸朱砂,是活人的气。”
李老栓看着孩子翕动的睫毛,又看了看张贵贴在院墙上的草药图,喉结滚了滚,突然把桃木剑往地上一插:“那……那俺们该咋办?”
“把柴房里的干草都搬到院外烧了,”杰克·伦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只死鼠,鼠尸上的紫斑在火光下格外刺眼,“所有能藏跳蚤的地方,都用艾草熏遍;井水要烧开了再喝,病人用过的东西,全拿去烧掉。”
李老栓愣了愣,突然对着院外喊:“都愣着干啥?赶紧找艾草去!张贵家不是有现成的药吗?快去拿!”
汉子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人扔下符咒,转身往张贵家跑。李老栓蹲在灶前,帮着李二嫂添柴,桃木剑被他扔在墙角,剑身上的符咒被艾草的烟熏得发卷。
孩子又喝了些药汤,开始小声哭闹,声音虽弱,却透着股活气。李二嫂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孩子的脸,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砸在孩子手背上,像颗温热的雨珠。
“俺懂了,”她望着陶罐里燃着的艾草,青烟在油灯的光里跳舞,“不是符没用,是俺们把指望全搁在纸上了。这草,这药,这双手,才是真能抓得住的东西。”
扁鹊看着她往灶里添艾草的动作,突然想起张贵院角那株从药渣里钻出来的嫩芽。在这满目疮痍的世道里,最坚韧的从来不是符咒上的鬼画符,而是草木教给人的道理——哪怕被踩进泥里,只要还有口气,就能拱出绿芽来。
夜色渐深,柴房的油灯一直亮着。艾草的烟顺着门缝往外飘,和别处的火光融在一起,在贫民窟的上空织成张网。网下,有人在烧符咒,有人在煮药汤,有人在清理鼠洞,像群在黑暗里互相取暖的虫,用各自的方式,往天亮的方向爬。
而李二嫂怀里的孩子,在艾草的香气里,终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小手抓着李二嫂的衣襟,像抓住了根救命的稻草,也像抓住了个不会破灭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