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不是雷声，而是某种更沉重、更连绵不绝的闷响，像是大地的心跳得了癫狂。
土路的尽头，一道灰色的铁流出现了。
那不是商帮的马帮。
那是钢铁的洪流。
穿着奇异灰色军装的士兵，队列整齐得如同刀切，无穷无尽地从山坳里涌出。
他们肩上扛着的不是长矛大刀，而是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铁棍（步枪）。
更后面，还有用骡马艰难拖拽着的、蒙着帆布的沉重铁管（少量火炮）。
村民们吓得缩回屋里，从窗缝里窥视。
他们看不懂旗号，只觉得这支军队的杀气，比任何山大王都要可怕百倍。
那钢铁洪流的前端，是一个个冰冷的面孔，眼神里没有准备战斗的亢奋，只有疲惫和一种村民无法理解的沉默。
京师指挥部内。
“胡闹！整整一个集团军！十万人的调动！后勤线拉出去五百里！就为了几个连一百人都不到的土匪窝？！”
在京师紫禁城，由前朝偏殿改造而成的“全球应对指挥部”里，情报参谋唐明烛少校把手中的铅笔狠狠摔在巨大的沙盘上。
沙盘上，代表己方军队的蓝色小旗，如同一片荒谬的潮水，淹没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红色小点。
“情报处那帮蠢货，拿到一份猎户酒后胡诌的天兵天将传说，就敢往上报是疑似外宇宙先锋军团。”作战参谋俞成新上尉苦笑着摇头，他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一丝刚刚经历大规模兵力调动后的兴奋残影。
“所以，我们进攻的到底是什么？”王冠将军沉着脸问。
他名义上是民众联盟的军事协调员，但对这套由穿越者们紧急拼凑起来的指挥体系运作并不完全熟悉。
看着沙盘上那夸张的兵力对比，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将军，您还记得四个月前，第三勘探队在那片山区丢失了一箱高空探测气球用的镀铝薄膜吗？”唐明烛调出一份卷宗，“就是那东西，山风一吹，时而鼓胀如巨伞，时而飘忽如鬼影，被当地山民看见了。”
“我们的情报数据库里没有记录吗？”
“有，这就是。”唐明烛指着卷宗上一则情报道，“但国内情报的数据库，还没从旧时代的锦衣卫档案格式完全转换过来，系统自动检索时也跳过了它。我是靠人工回忆起来的。”
“少校，既然你发现了，为什么不立即中止行动？”
“将军，十万人的命令已经下达，各部队呈扇形展开，包围圈都合拢了。这个时候用情报有误的理由叫停，那帮‘平权协会’的穿越者们会立刻说我们动摇军心、浪费国帑。不如将错就错，演一场犁庭扫穴的大戏。”做为军转干部，唐明烛的话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讥讽。
“将军，联盟将主要战略方向定为对外宇宙文明后，国内都还没调整完毕。”另一名军官低声补充。
王冠将军没有再说话。
指挥部里只有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响，此刻格外刺耳。
他所面对的，是穿越者政权建立的新秩序的缩影，一个拥有部分超前技术，却拖着沉重、落后的旧时代躯体，并且内部派系林立的畸形巨物，虽然它在不断努力进化，可相对于那庞大的躯体来说还是太慢了。
“我觉得这值得纪念！”俞成新突然又兴奋起来，“这是我们联盟成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多兵种的联合剿匪演习！展示了我们强大的投送和威慑能力！”
“别扯淡。”唐明烛冷冷地说。
“少校，你在胡说些什么？”王冠将军突然怒了，“这根本是一次严重的误判和资源浪费！怎么成了演习？”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有人小声嘀咕：“可是……将军，部队出发前，为了壮声势和测试新装备，特意申请了火箭军配合行动。”
“那怎么了？不就是声音大点的炮仗吗？”
“可是……按照行军速度，现在先头部队应该到山寨了。如果他们真的发射了，不，他们肯定已经发射了火箭弹，这些先进的武器，我们至今还无法生产。”
“巨大的浪费。”唐明烛说。
“听说威力极大！”俞成新还是按捺不住。
两人对了对眼神，默契的同时走向卫生间方向。
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唐明烛没有抬头，脸上露出惯有的讥诮，“他们难道真的相信，会有外星军队直接空降到广西的山沟里？”
“应该不可能。对方是有智慧的文明，真要入侵，首选也应该是京师或者江南富庶之地。”俞成新说。
唐明烛哼了一声，“平权协会那帮穿越者天天在吵人权，反对我们的一切激进改革。哼……议会里那帮军方大佬，显然想尽快做出点成绩，王将军就是他们推出来的。现在他们可以声称‘内部威胁已被有效压制，联盟可以专心应对外部危机’了，尽管只是打了一窝土匪。”
他转过头，看着俞成新：“我叫你来，就是想提醒你。以后别再像个新兵蛋子一样，说什么‘第一次演习’、‘纪念’之类的话。你让王将军下不来台，知道吗？你还看不出他位高权重但如履薄冰？”
“可……我那么说不是在帮他解围，是在恭维他吗？”
“他是大明土著的军方高层，才不会在《联盟时报》上说这是一次愚蠢的误判呢……他会和最高指挥部的人一起，把这事儿包装成一次成功的‘武力展示’和‘战略威慑’。你等着瞧吧。”唐明烛说着，靠在门上，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成新，你说……要是外宇宙军队真的现在就来了，给我们一个迎头痛击的机会，一劳永逸地证明我们是对的，那该多好？”
“有什么用？新闻上不是说，根据推测，它们想找到我们的世界，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谁知道得几百年几千年后？”
唐明烛表情变得深邃而迷离：“上周，科学院一位来自第三世界的学者告诉我，如果想要真正的用我们自己的力量传送一次，最少要消耗的能量相当于一个太阳系的所有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