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纪元:元年。
风卷着沙砾,打在费书杰少校的帽子上,发出细碎的啪啪声。
他望着眼前正在集结的中东军团,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看上去……这么旧啊……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尽管他理智上知道,以穿越者们带来的技术底子和大明本位面的工业能力,能在短短一年内整编出这样一支装备了数万步枪和迫击炮的远征军团,已经是了不得的奇迹。但眼前这幅景象:土黄色的军服混杂着大明传统的鸳鸯战袄,驮着弹药箱和拆解炮件的骆驼与骡马喷着响鼻,士兵们大部分还背着冷兵器时代的腰刀。
这一切,与他记忆中那个世界的钢铁洪流相比,显得如此原始和过时。
他试图想象这支军团换上数字化迷彩、九九式主战坦克和自行火炮的崭新模样,但失败了。
沙尘与机油味混杂的空气,牲畜的粪便气息,士兵们带着茫然或狂热的面孔,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提醒他:这是十七世纪,即便有穿越者的指引,生产力的跨越也需要时间。
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军事行动与铁路修建同步进行,自从第三世界失联后,能靠的只有民众联盟自己,而这次远征,则是民众联盟估算一直能打到欧洲的主力。
最大限度节省后勤补给资源,节省维持费用的冷兵器与热兵器混合的主力。
“规模浩大,士气可用,费兄以为如何?”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费书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大明中央情报局局长,王善保。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用料考究却毫不显眼的深色常服,与周围风沙弥漫、甲胄鲜明的军阵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同样扫视着军团,但费书杰完全无法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
“规模确是浩大,横扫奥斯曼的那些帕夏和贝伊们,应当够了。”费书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风尘也掩不住的疲惫,“王局长,我们倾尽资源,打造出这样一支……一支仿佛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军团,去征服这片土地。值得吗?我们赢下整个地球之后呢?用这些步枪和骆驼,去对抗能跨越宇宙而来的文明吗?”
王善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让费书杰完全无法解读的笑意。“征服中东,乃至征服全球,本身从来不是目的,费兄,目的是统一,只有将大明位面整个地球的资源、人口、智慧彻底整合,拧成一股绳,砸碎所有旧时代的枷锁和内耗,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发展科技?追赶?可能吗?”费书杰追问,他渴望从这位掌控着最机密情报、深知敌人可怕的局长这里得到一点确认,哪怕只是谎言也好。
“发展是必须的。集中全球之力,我们必须最快速度地点亮科技树,这是基础。”王善保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数学公式。
“然后呢?”费书杰感到一丝渺茫的希望。
“然后?”王善保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早已被摒弃的选项,“科学院和战略规划局的最新推演,结论高度一致:基于外宇宙展现的技术层级,任何形式的正面军事对抗,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战争,而是自杀。”
费书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股寒意窜上脊背:“那我们做这一切,征战、杀戮、统一,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死得整整齐齐吗?”
王善保终于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上了费书杰的视线。
费书杰感到自己的一切思虑仿佛都被看穿了,而对方的思想却如同笼罩在浓雾中的深渊,一丝光也透不出来。
“为了生存,费兄。”王善保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冰冷彻骨的确定性,“而生存,并不一定意味着在原地战胜敌人。有时候,离开也意味着生存。”
费书杰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
离开?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庞大、疯狂、近乎绝望的战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原来穿越者最高层真正的计划,是逃离?
逃到哪里?又能逃到哪里?
“禀告局长!禀告参谋长!”一名传令兵骑着蒙古马疾驰而来,利落地滚鞍下马,呈上一封漆着黑龙纹章的电报:“司令部,命二位大人即刻返回指挥部!”
费书杰和王善保对视了一眼。
在这一刹那,费书杰罕见地从王善保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那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时候到了的确认。
两人默契地转身,走向设在不远处的、由穿越者工程师指导打造的野战通讯帐篷。
费书杰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他看着前方王善保那沉稳却莫测的背影,突然想通了许多事。
棋盘,早已超越了九州万方,投向了冰冷黑暗的深空。
而第一步,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统一这个位面,集中所有资源,打造出能够逃离这片注定毁灭的猎场的能力。
风沙更大了,几乎要吞没那支由火枪、骆驼和大明战旗组成的庞大军团。
费书杰突然觉得,那不像是一支开拓的远征军,倒像是一群在末日预言下达后,被迫聚集起来,为自己挖掘最后生路的盗墓者。
而他们脚下的这片中东土地,不过是盗墓计划中,必须拿到手的第一件陪葬品。
南方广西的群山,总是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翠色薄雾里。
几头水牛在梯田里懒散地甩着尾巴,啃着刚冒尖的嫩草。
老农倚着锄头,眯眼望着山脚下那条唯一通向外界的土路。
突然,牛群警觉地抬起头,鼻腔喷出不安的白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