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眉塌鼻家伙转瞧道:“这浑球又是谁?为何裤褪半股、袒露肚皮大大咧咧至此……”
信孝以茄拍额,忽似省起:“那小孩儿似是‘镇南将军’阮遥集,昔曾在阮咸家里见过他粘着假的酒糟鼻,蹲在石垣上探头探脑……”
“难怪我觉得其有蹊跷。”信包喷烟吐雾的怔望道,“按说那时候他似还不至于已然出生……”
有乐忙道:“还不赶快捉住他,搜身找哨子……”信澄懵问:“什么哨子?”有乐低言告知:“重要的哨子,据说未来残余的人类需要它……”戴草笠的小家伙从腰后掏出一支折扇,啪的伸去打脸,随即跑开。
长利追抱不及,戴草笠的小家伙一溜烟奔远。信澄连扑数下,终未逮着,栽在泥泞里懊恼道:“小胖子逃得蛮快……”有乐捂面叫苦:“次奥!没留神给他打出鼻血了……”
“跑得快却当什么将军?”垂眉塌鼻家伙惑望道,“我怎竟从未听说阮咸一家出过如此伶俐人物?”
“镇南将军,”皱脸书生揉腮嗟叹不已,“从刘表、张鲁,再到阮遥集,比较起来,你会发现其实一代不如一代。大将军桓温之弟桓秘也颇有才气,素来与我相好。我被免去郡守之职后返回襄阳,给桓秘写信。追思诸葛亮、庞统、邓攸、羊祜、崔州平、徐庶等古人的风采,并与桓秘共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怎知今日之才不如从前,百年以后,我与足下不会被后人视为平庸的刘景升吧?’后来才知我们这一辈甚至远远比不上刘景升……”
“他究竟是谁来着?”垂眉塌鼻家伙诧异道,“形貌如此猥琐,还自命不凡。我如何未曾听闻世间有这号脚色……”
“想是因为时间不同。”有乐伸扇拍打道,“牙疼的瘸书生似乎来自你后面,间隔至少百余年……”
“天玄地黄,浑沌洪荒。”牙疼的瘸书生皱着脸低喟道,“我自问学识渊源,至今也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早从屈原发出‘天问’,千百年来,谁也搞不清……”
长利纳闷道:“我只听说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却不知什么意思?”
信包歪靠藤椅背,吞烟吐雾地说道:“所谓‘天地玄黄’出自于《易经》。原为‘天玄而地黄’,先辈为了对仗改作‘天地玄黄’。这种不改动古人文字的引经,称为明引。‘宇宙洪荒’出自于《淮南子》与《太玄经》。《淮南子》说‘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来叫作宙’。西汉的扬雄写作《太玄经》,他在《太玄经》里说过‘洪荒之世’。两部经的话语构合起来就是‘宇宙洪荒’,这种引经的方式叫暗引,所以这两句话都是经典。”
瓜皮帽儿那厮冒出来称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是《千字文》第一句。天地这两个字在古汉语里有多重意思,包括的概念非常多,我们熟悉的太空之天与地球之地只是其中之一。要想弄明白天地二字的含义,必须要读《易经》。易经是五经之首,讲的就是天地之道和阴阳之变的道理,中土的传统文化中《四书》和诸子百家等等都是从易经这个根上发展出来的,学中土文化不读《易经》是本末倒置。”
长利憨问:“玄,是不是高深莫测?”
“玄也是黑的意思。”信孝闻茄回答。“到了太空中一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恒星放射出点点微光,确实是黑色的,所以从颜色上说天玄是对的。此外天道高远,像老子说,形而上的天道,玄之又玄,深不可测,是我们现有的智慧不能理解的奥秘。如此形而上的天道高深莫测,所以叫天玄。”
“天道高远,地道深邃。”牙疼的瘸书生皱脸仰嗟,“黄也代表地道的深邃。有的说法诸如:‘人死了以后归于黄泉,过了奈何桥就是黄泉道了’。话虽不可信,其意无非是指那个不为活人所知的另一个深邃的世界。”
信包歪坐藤椅吸烟,若有所思的缓言道:“要弄明白‘天地玄黄’四个字,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瓜皮帽儿那厮转谓:“这四个字是千字文全篇的首句,为我们讲述关于天文气象的常识。大地宇宙的起源,日月星辰的运行,《千字文》乃我们这里成书最早、流传最广的一种启蒙读物,说明了人类最先认识地球的状态,体现了古老民族的智慧。”
“虽然听不明白,”垂眉塌鼻家伙伸牌子敲头,不耐烦地催促道。“恐怕你们还是全都要跟我走一趟,过会儿到九泉之下慢慢讨论学问。坑已经挖好……”
信孝慌避不迭的说道:“这厮显然搞不清状况,落单还敢耍横?咱们一起打他……”
垂眉塌鼻家伙展开架势殴击道:“我是河北邵家拳脚功夫最硬的好手之一,既敢独自追来,就不怕你们围拥而上……”
没等说完,瓜皮帽儿那厮忽抬手枪砰射一发,垂眉塌鼻家伙应声倒地。
“竟用暗器伤人?”牙疼的瘸书生掩耳不及,皱着脸啧然道,“武德呢?”
瓜皮帽儿那厮握着手枪,睥睨道:“我作为纯粹的文人,不需要拘泥于讲武德。别跟我扯这些虚的……”
牙疼的瘸书生随手拿起铁拐将其打翻,冷哼道:“你太不讲究了!”
瓜皮帽儿那厮急欲拾枪反击,戴草笠的小家伙突然从暗处蹿过来抢先捡走,眼见其溜得飞快,瓜皮帽儿那厮不由傻眼:“哇嘈……”
有乐伸扇拍头,懊恼道:“竟让那小屁孩拿枪跑掉,这就是携带先进武器乱穿越的后果……”信包叼烟坐望道:“倒也没先进到哪里去,那小孩儿身上大概有更先进的东西。”
垂眉塌鼻家伙不意悄起,倏又欺近,将我揽腰抱离,觑其展开身形,绕圈掩行,纵掠迅疾难追,众皆错愕:“他怎么还没死掉?”
瓜皮帽儿那厮郁闷道:“我无非身为一个纯粹的文人,仓促打不准要害,有何奇怪?”
垂眉塌鼻家伙悍未顾及腮帮豁裂,吐掉血沫,挟起我急奔,另抬一手掩颏,口齿含糊地低哂道:“捉住你意味着‘盘龙杖’到手,不虚此行,嘴挨暗器打破也不枉……”
我不安道:“可你的下巴要掉了。仍未包扎,会很难看。快放下我,先找东西裹伤要紧……”
垂眉塌鼻家伙没待听毕,匆忙撕扯我衣衫。我挣扎不给,彼此拉布硬拽之际,瞥见垂眉塌鼻家伙后边蓦临一影悄近,侧身垂发半绺,冷哼道:“佩刀筱雪,出必饮血。”
长利边奔边唤:“恒兴,别连她也劈到……”恒兴刚啧一声,前边许多火把晃闪而近,有东西接连抛投过来,没头没脑地掷打他一脸汁液模糊,恒兴挪避不及,懵问:“什么气味这样难闻?”
信孝闻风走避,退移远处掩鼻告诉:“臭鸡蛋。”
垂眉塌鼻家伙乘机挟我欲离,刚撒开脚奔,霎随衣袂带风掠响,信包离椅腾跃骤至,矫影侵凛,翩然荡袖出手,凌空扫击后颈。有乐仰望称赞:“漂亮!”
信包忽遭鸡蛋迎面纷投,砸得臭汁乱迸,虽显模样狼狈,犹仍发掌殛击。
火把围拥之间,有个垂手侧觑的灰袍老者微晃上前,倏然交迎一掌。
长利见信包飘袂反弹而回,忙推藤椅要给他落座。信包顷随掌力激震之势,返身纵还原处,却坐了个空。仰摔之时,不禁恼问:“椅呢?谁挪移到哪里去啦……”
有乐伸扇一指,啧然道:“其蓄势酝酿一击即返的潇洒之态,完全被破坏无存!”长利匆忙搬椅退返原先的所在。信包已跌坐泥地,烟屑儿乱撒一身,炙烫痛蹦,叫苦不迭:“哇噻!”
灰袍老者收掌拢袖,躯仅微撼,冷哼道:“这般的身手也来现眼露乖,未免贻笑大方。看看你们无非犄角旮旯之辈,简直没一个像样儿的!”
牙疼的瘸书生闻言更加皱脸,抬起耷拉的眼皮,手扶铁拐,遥目投觑。
其影越距忽移,斜入人丛间隙,悄临灰袍老者身畔。
灰袍老者蓦已觉察,晃掌出袖之际,铁拐勾脖,不意猝先搭颈。
牙疼的瘸书生伸脸凑近说道:“看你亦有两下子,给个机会赶快发力打我这边嘴腮一掌。”灰袍老者瞬间几乎倏受所制,乍为动容,闻言微哼,抬手却往另一边脸颊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