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好了,把你送去文府,文太傅答应了,说有一个文官膝下无子,想要过继一个儿子,你聪明伶俐又相貌出众,正合适,”莲蕊摸摸他的头,脸上哀凄已经全然被慈爱代替:“去吧,曳儿,以后好好读书,专心的跟着文太傅,将来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堂堂正正莫要像我们”
莲曳愣住了,莲蕊温柔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入耳里,他心里头一回突然慌张起来,握住她的手:“娘”
“如果可以,以后记得接小荷妹妹出去,我们在,她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
“娘”莲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潸然而下,重重的跪下来:“我错了。”
“你没错”莲蕊一下子抱住他:“你真的太苦了,娘何尝想看你日日凄惶去吧。”
莲曳咬牙,凤眼里无限的悲凉,他曾经无数次想逃离这个家,但是一到眼前,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砰的一声,莲曳又磕了下去,莲蕊慌忙的拉住他:“孽障伤还没有好”
“我不走”莲曳低头,眼底隐隐有泪光:“我不走了我命本贱,怨不得人,以后我再不了,您生我十余月养我十余年,往后余生,莲曳来。”
莲蕊轻轻擦去他眼角泪花:“男子汉哭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莲曳叹口气:“娘,儿自有儿的造化,但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娘,他日富贵也好贫贱也罢我终不弃你。”
“好。”莲蕊一下子抱住他,眼角泪花映着她艳美容颜:“你不嫌弃娘,娘陪着你。”
没过一会,水生突然闯进来,他眼角通红,颤巍巍的拿着一个东西,声音沙哑几乎到吼的地步:“刚才的包裹谁送来的”
莲曳起身揉揉眼睛开口:“是杨荣升送过来的,说是他爹吩咐一定要送给你。”
水生哆嗦着嘴唇,眼神空洞而呆滞,突然一下子狂笑起来,吓的莲蕊赶紧去拉他,水生推开她,一回头,突然又放声痛哭起来,声音悲戚到极点,仿佛失了姑恃一般。
哭着哭着,水生一下子跪下来,手捂着眼睛,手里的东西应声而落,莲曳皱眉,拾起来,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发网,发网有些破旧了,上面有一个布块,写着小小的字,已经残破的辨认不清了,但可以猜出来,是水生。
莲曳眼神复杂的看向他,莲蕊也不知所措,只把水生扶起来,水生起来,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娘,”莲曳眼神灼灼的看向莲蕊:“到底怎么回事”
莲蕊看着发网,发了会呆:“这应该是他当年在荣禄班用的发网子。”
“当年,”莲曳叹口气,眼神幽深:“还不肯告诉我吗”
莲蕊眼里闪过一丝惆怅,看向渐渐四合的暮色,远处钟声响起,她扶着水生,沉默的进了门:“莲曳,锁了门进来。”
水生平复下心情,红着眼喝了杯冷酒,沙哑开口。
“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我的发网,还在。”
“发网怎么了没有了不能再弄一个”莲曳皱眉。
“不一样,”水生苦涩一笑:“你道我为什么一直只能在野班子里面给人拉弦当年,我是荣禄班的二道儿。”
“是,”莲蕊叹气:“你当年,京城里面风光无限,连荣郡王都给你挎刀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了,”水生叹气:“今天班里面还有点事情,我走了。”说着,攥着发网离开了,小荷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见包裹,一翻,一堆银子滚下来,小荷吓了一跳,看见银子又高兴起来。
“莲哥哥有钱哎”小荷笑的眼睛弯弯:“可以买糖葫芦了可以买小糖人了”
莲曳不做声,莲蕊摸摸小荷头:“小荷,再到外面玩玩,乖,等会莲哥哥给你买糖葫芦。”
“我要两串”
莲曳关上门,看向莲蕊,莲蕊叹了好几口气才开口:“这个事本来不想和你说,你现在也大了,算了。”
莲曳倒杯茶给她,莲蕊喝了口:“当年你水生叔是荣郡王的家仆,回来拜在荣禄班的班主膝下为师,荣郡王后来也拜入门下,算起来,水生是他师兄。”
“那几年,水生叔他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嗓子好扮相足,京城风头最盛,结果有一次,唱戏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嗓子发不出来了,被喝了倒彩,回到班上被人笑了几句,第二天,别人发现他发网被剁了。”
“你不知道,在戏班里面,剁发网就是和梨园一刀两断,再不能重进梨园谋生,水生说不是他剁的,没有人信啊,他树大招风,被精岳庙除了名,这才沦落”说到这里,莲蕊说不下去了。
“那他照顾你这么多年”莲曳眼神幽深。
“当年他落魄时,是你爹,”莲蕊停顿一下,眼底一片凄凉:“接济了他,感他的恩,水生叔照顾我们母子这么多年。”
莲曳不说话,他哪里看不出来水生对莲蕊的感情,只是莲蕊不提他也不戳破,想到荣郡王,莲曳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荣郡王,当年给水生叔挎刀当里子”
“是啊,这件事情,当时还传为佳话。”莲蕊笑:“都夸荣郡王有风度雅量,让贤尊长。”
莲曳意味不明的笑一笑,看着旁边的包裹,不再说了。
风度雅量有意思呢。
突然外面传来哭声,莲曳出门一看,小荷抽抽搭搭的跪在地上,捂着膝盖,膝盖那里,薄薄的旧裤子撕开好大一个洞,白嫩嫩的膝盖已经红了一大块。
“莲姨哥哥疼”小荷眼泪汪汪,莲曳一把掐着她脖子抱起来她:“又不小心”
“没有药啊,”莲蕊心疼的接过小荷:“你怎么抱的哪里有掐着脖子抱小荷是你妹妹,你害什么羞啊”
小荷被莲曳掐的脸红脖子粗,又抽抽搭搭起来。
莲曳面无表情的拿了药,那是耶溪送给他的,他一直没有舍得多用,莲蕊毫不客气的就是挑了一大药勺,莲曳眼神幽怨起来。
“哎”莲蕊有些诧异:“这是百草堂的千金膏这药有价无市,你哪里弄怎么好的药”
莲曳不做声,微微勾起嘴角。
莲蕊突然变了脸:“是谁给你的”
她最怕的就是有人看上了她儿美色,威逼利诱,让她儿子步上她后尘,一辈子凄苦无助,所以对什么都小心翼翼。
“文太傅”莲曳叹气。
莲蕊手颤抖起来,文太傅对她儿似乎太好了一点。
“他孙女,你知道的,文三小姐。”莲曳看她表情,无可奈何。
“三小姐啊”莲蕊放心下来,还是有些疑惑:“三小姐,她对你这么好的吗”
莲曳不说话,抬头望向窗外,近出一片阑珊,远处万家灯火,一片辉煌气派,那是京城最为尊上之地,瞻华衢。
出了烟柳巷,但是和瞻华衢,还是隔着不少路啊。
莲曳叹口气,回房间写字去了。
灯光忽明忽暗,莲蕊哄小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