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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人,宫里谁都要巴结几分,见宫女姐姐态度极佳,不但不仗势欺人,还同他们这些人自称奴婢,守门的几个人心里觉着舒坦得很,赶紧扬起笑脸说:“姐姐客气了,既是贵妃的客人,您便快些带他们进去吧,免得娘娘久等。”

他们轮值把守皇宫出入要道,对每日进进出出的人了如指掌,当然晓得皇上对披花宫那位娘娘的不同。

寻常妃嫔一个月最多只能见一次亲属。琛贵妃倒好,只要她想,娘家人随时都在进宫。皇上肯包容她至此,难道还不叫宠爱

不过贵妃也是识大体的通透人儿,虽有特权在手,但很少主动动用。就算她要见亲人,也只会传徐夫人这种女眷入宫。也正是因为她自己把握得了分寸,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言官才没有大嚼舌根去与她为难。

跟他们道了谢,桃月领着二人往里头走。前进途中,她侧过身子,表情柔和,对少年亲切地说:“您便是谢二公子吧果然与谢大人有几分相似。”

谢钦是土生土长的宛县人,家里又穷,从小在山沟沟里长大,连城都没进过几次。搬到县城后倒是开了些眼界,但仍是不能和盛京相提并论的。此刻,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十几年来的认知。

世上竟然有这么气派如仙境的宫殿楼宇。

而且目光所及,全是些身着绫罗绸缎,头上梳着发髻的美貌姑娘。

谢钦脑子里浮现出一道虚晃的景象,他忽然明白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是什么意思。

无上荣光与辉煌,尽在这人间胜景之中。

他一边走,一边深刻感受到了何谓差距。

原来大哥每天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朝见天颜。登高望远,群山见小,从这条路走过,想必心境眼界都会比常人高出很大一截吧

这位未来在大燕历史上留下无数传奇记载的千古一相,目前还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郎,他穿着廉价的衣衫,面容稚嫩,肩膀削瘦,似乎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撂倒。

谢钦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生出了奋发之心。

远秦丞相李斯曾为小郡官吏,见厕鼠四处觅食,躲狗避人好不凄惨,而仓中鼠个个肥硕,饱食终日,由衷感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鼠仍是那个鼠,换个环境便如新生,由此他得出了人的发展如何在于他所处的环境这样的结论。

读史记李斯列传的时候,谢钦只是浮光掠影而过,并没有太深的感受,如今却是瞬间悟道了。

他从大哥鲤跃龙门的经历中懂得了读书改变命运的道理。又从眼前的宫殿领悟了环境的重要性。

看来过去自己实在是一只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以为世界只有看到的那么大。然而,在他生活的地方之外,还有十分广阔的天下,等待他去慢慢踏足。

高山巍峨,大河广阔,天空深邃,大漠无垠,人生苦短,他要一一走遍,才不辜负活这一场。

谢钦腼腆笑道:“多谢姑娘赞誉,敬知自知远不如兄长,不敢与他比肩。”

桃月看他身量矮小,瘦瘦巴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心里好奇他的年纪,又不方便多问,毕竟冒昧打听如此私密的事,多少带点鄙夷色彩。

她把疑惑吞到肚子里,换上一个善意的微笑,夸赞道:“二公子还小,目前当然看不出什么来,等您稍稍大些,肯定也是人中龙凤。您不必妄自菲薄。”

少年露出一抹惭愧之色,拱了拱手,温和有礼地说:“敬知年岁十而有四,已非幼童。”

桃月这下是真的惊了。

他比自己矮这么多,又瘦巴巴的没二两肉,像根榨干了水分的豇豆,怎么就十四了呢

她以为最多十岁呢

谢钦对自身样貌很了解,当然能发现她一闪即逝的错愕。不过让他感到新奇的是,这位貌不出众的宫女姐姐竟然能把情绪掩饰得这么好。

他家穷厄惯了,往日谁都能来踩上一脚。所以谢钦打小就对别人的恶意格外敏感,他也没奢望过能从谁那儿得到什么好脸色。

有时他会因为自己过于瘦小而感到无力,村中恶霸总爱欺负他家的弟弟妹妹,谢钦常想,若是他有个高大健壮的身体,是不是别人就不敢随意侮辱谢家。

可他心志坚定,这种消极情绪无法影响他太久。

家不藏富,人恒辱之,是己过亦或是他人之过

若穷困是罪,岂不是天底下十之有九的百姓都罪不可赦天道有常,求一个中庸而已。穷本身没有任何罪恶,真正带来恶意的,是旁人对贫穷的歧视与苛待。

他们没错,错的是那些仗着自己一时的强大而肆意欺凌弱小的人。

人心难测,没有人能轻易改变别人的想法,谢钦不是圣人,他也做不到消除百姓心中的恶念。

但他可以尽力减少天下穷厄之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重责负肩,踽踽前行。

这条路很漫长,也很孤独,却是他从小就执着追求的道。

桃月注意到少年清澈见底的瞳孔,由衷感叹:“二公子心有沟壑,眼含千秋,来日可期也。”

面对自身缺陷,不胆怯逃避,不自怨自艾,而是坦然承认,积极接受。

她对谢二公子的过往略有耳闻,知道他出身穷苦,在谢大人发达前也没经历过正规的学堂教育,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见识。

可他到了气势恢宏的皇宫,也只展露了些许惊艳,很快,这抹惊艳就被其他情绪取代了。

她虽看不分明,却也晓得,那大概是一种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勇敢。

他心里有自己必须坚持的信念,而他一直坚定地往那个方向前进,所以无所畏惧。此途险阻无数,但都不能成为阻止他前进的障碍。

温和如他,也将在荆棘面前,果决挥刀

桃月欣慰一笑,缓了脚步,慢慢站定。

她伸出手作了个相迎的动作,轻声说:“披花宫已到,贵妃等候多时,您请进吧。”

如果是个软脚虾,恐怕也不值得娘娘倾注心血相问。他有执念,亦有勇气,便能成为娘娘麾下的一步神棋。

谢钦站在庭前,望着那精致得无以复加的雕花红木门,迟迟不敢进去。

风声呼啸,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声猫叫,和在风里,充斥着他的耳朵。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和徐行见面的场景。

自从大哥为他们置办宅院后,他和母亲、弟弟妹妹就搬到了县城里居住。大哥托人为他在县上找了家不错的私塾,先生曾经做过六品官员,年纪渐大后携家带口告老还乡,闲来无事便做了教书匠。

老师是好老师,谢钦自知从前欠缺太多,所以在学习上更加刻苦努力。同学花两个时辰背书,他一定比别人多花一倍的时间,将先生布置的任务翻来覆去的诵读,直至倒背如流。

那日,他也是这般坐在门前读书。一双黑靴在他眼前定住。抬头,是个身材雄壮,目似鹰眼的男人。

谢钦愣了愣,温和地笑起来,问他是不是迷路了。

那人却摇摇头,冲他抱拳道:“您就是谢大人的兄弟吧”

“如果您说的是谢云臣,那他的确是家兄。”谢钦不晓得他为何突然提起兄长,此刻也有些云里雾里。

他不表露丝毫诧异,只静静盯着大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算找着您了”汉子喜出望外,接着说,“在下徐行,不知如何称呼”